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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正当空。
灯火通明。
在这不算喧闹的山谷之间。
两人相互对视,俱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杀机。
一人坐于轮椅之上,神色淡然。
一人手执折扇,昂然挺立,低头俯视下来。
二人于对方而言,都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极为了解,尤其是近些时日来,间接交手,定计博弈,无形间的暗流,比明面上的刀剑,更为凶险。
但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宋天元微微一笑,看着庄冥的双腿,微微摇头,略有遗憾惋惜,说道:“都说十三先生,深谋远虑,智慧通玄,所以遭遇天妒,断折双腿,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惋惜。”
他身旁四大护卫,各自提着灯笼。
昏黄的火光,照在他身上,反衬出一片光泽。
而庄冥坐在轮椅上,身着白衣,神色依然平淡。
只是在他身旁,无论白老还是霜灵,俱都面露怒色。
此人搅乱了公子在宣城的布置,来到这里,语带嘲讽,着实令人愤恨。
“小姑娘,何必用这种目光看我?”
宋天元目光落在霜灵身上,笑着说道:“可知世间男女的怨恨愤怒,亦有可能转为痴恋情爱,你如此不忿,对我如此上心,今后时刻记挂于我,可莫要对我动了情。”
霜灵气得脸色发白,握紧小拳头,挥了挥,道:“也不撒泡尿照照?”
宋天元哈哈一笑,收回目光,才又看着庄冥,说道:“暗庄之内,只许四个护卫,十三先生不能自理,带了个管账的老头不说,还要带个伺候饮食起居的侍女,真是可怜。”
庄冥不恼也不怒,只是悠悠说道:“我身边只有一个护卫,足能以一敌百,你虽有四个护卫,却仍不堪一击。”
宋天元微微摇着折扇,说道:“枉你也勉强能算谋士之流,竟如此浅薄,看重蛮力,莫非你不知这个世上,重的是权谋?”
说完之后,他朝着殷明看了一眼,神色如旧,眼神不改。
这就是庄冥最为倚仗的两大护卫之一,武林中公认的宗师级强者?
也是他花费了许多心力,挑动其心中不满,以攻心之术,又许以厚利,重金收买过来的殷明?
而殷明神色冷淡,没有半点变化。
“走了。”
庄冥拍了拍扶手。
殷明一言不发,推着轮椅,缓缓离开。
白老和霜灵,俱都跟随在后。
宋天元转过身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折扇轻摇,面上浮现笑意。
两人初次之间,这位十三先生,竟然落荒而逃。
看来宣城一事,打碎了这位残废公子的信心和骄傲。
“不过如此。”
宋天元喃喃自语,心中隐约觉得,将对方列在谋士第二等,似乎也高了几分。
但他没有看见,坐在轮椅之上,缓缓离开的庄冥,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
“公子,这人好生讨厌。”霜灵犹是恼怒,心情十分糟糕。
“确实令人讨厌。”庄冥点头表示赞同。
“这就是破了公子在宣城布局的宋天元?”白老吐出口气,说道:“老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人。”
“今日一见,确实风采不凡。”庄冥轻笑了声,说道:“不过也如传言一样,恃才傲物,眼高于顶。”
“此人今次,不知会不会对我们造成麻烦?”白老眉宇中有些担忧。
“不怕,他出现在这里,便是大局初定。”庄冥微微闭目,说道:“明日一早,他也会出席,到时候再跟他最后交手一回。”
“公子已经定下计策,要收拾他了?”霜灵听到这话,顿时开心了不少,眼神中充满着期待。
“你呀,明日只看不说。”
庄冥看着前方的院子,说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就要启程回去了。今夜我会让殷明会看守院落,再者,这暗庄之内,守卫森严,巡夜的护卫里头,也不乏高手。”
说完之后,他又轻笑了声,说道:“不过,夜色虽然平静,但很多人,都将不得安睡了。”
——
暗庄之内,宋天元暂居的院落当中。
庭院之内。
宋天元坐在石椅上,仰面望天。
天上的月,今夜显得十分皎洁明亮。
“庄冥……十三先生……”
宋天元喃喃自语,他轻轻闭上双目。
短短六年,从一无所有,到富可敌国。
这位号称十三先生的庄冥,确实不是等闲之辈,而且,他也对这位十三先生过往的诸般事迹,有着许多了解。
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但细想一下,这位残废的十三先生,当真只是他今日所见的这样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宋天元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看着漫天星光,月华清澈。
他自负学富五车,上观天象,下识地势,深得人心权谋。
他看着天空中的星象,轻声道:“如今局势定下,你已入局,就算让你知晓我的谋划,就算你再是足智多谋,就算你今日只是伪装,但时至此刻,身在此处,也是回天乏术了。”
——
深夜。
“公子,茶泡好了。”
“放在边上就好,你回去睡吧。”庄冥挥了挥手。
“公子,夜很深了,您身体不好,早点睡吧。”霜灵轻声道。
“还早。”庄冥看着桌上的纸,目光冷冽。
“这是……”
“我在盘算,宋天元除了这几点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手段,被我遗漏了。”
庄冥笑了声,说道:“根据目前所得的一切线索来推算,应该没有遗露了。”
他轻轻放下毛笔,渐渐叹息一声。
六年之间,他在淮安十六府,创下这偌大家业,闯出偌大名声,一是借助乾阳殷明的武力,二是他的诸般谋算,不弱于人。
可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他比那些老狐狸更聪明,更灵敏,更狡诈,而是他要比那些人,要更加谨慎。
“公子,宋家这就要动手了?”霜灵忧虑道。
“支走了我,本就是为了方便动手。”
庄冥点了点上面的字,说道:“官、商、匪,宋天元怕是都用上了,至于他亲自来此,恐怕是外界布置妥当,来这里盯着我,避免差错。”
说完之后,他看向窗外的月色,轻叹口气。
盘在窗边,吞吐月华的幼龙,微微低伏头颅。
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更是不见血的刀剑。
宋天元的剑,已然出鞘。
庄冥将纸张渐渐撕碎,淡淡说道:“但我这张带刺的盾,也早已备好。”
宋天元想刺穿他的盾。
但他也想折断宋天元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