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样的沈青辞,连枢唇角微微抽搐了两下。
果然,沈青辞并不若表面这般清风霁月,骨子里也还是有一丝顽劣之根。
看着那道渐行渐远还背对着自己没有转头挥了挥手的颀长青色身影,不知为何,连枢忽然也觉得心情莫名的好,甚至也勾着唇角对着沈青辞挥了挥手。
但是,在手还来不及收回来的时候,连枢就微微僵住了。
连带着精致魅然的面容,都滞了滞。
那道绯红如火的身影,已经站在了连枢面前。
眉眼如画,清冽漂亮的凤目之中有着染了冰火的灼冽。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连枢。
连枢侧了一下眸子,正好对上了寻绯墨那双眸色若点漆染墨的漂亮眼眸,凤目深处,似乎压抑着说不出来的深邃墨色,格外地沉。
“怎么?舍不得?”在连枢看过来的时候,寻绯墨勾了一下嘴角,话语凉淡地有些泛寒。
然后收回眸子从嗓子眼里带出了一声低沉的冷笑,清灼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见你这般对过我,你和他才认识多久?!”
在说出这句带着隐约质问话语的时候,寻绯墨那双染墨的凤眸,没有一丝偏差地落在了连枢身上,掺杂了一分说不出来的黯然失落。
连枢蹙了一下眉,还没有说话寻绯墨的那种凉凉薄薄的声音再次带着冷笑声响起,“围炉观景,清茶莲子,如果不是我出现在这里他送你回来之后你是不是还要再送他回去?”
话语里面带着冷冽的愤怒和不甘,可是,白皙的面容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除了那双眸子仍然是清灼于冰火之间。
在寻绯墨冷笑的话语中,连枢妖魅绝伦的面容也染了一抹凉淡,轻轻浅浅地抬了一下眸子,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是掷地有声地抛出了一句话,“便是如此又有何不可?!”话语里面,有着掩饰不住的清冷。
寻绯墨的面容以可见的速度转凉,“你就这么喜欢沈青辞?”
“是。”连枢直视寻绯墨的眼眸,道。
这个字一出,寻绯墨墨色的瞳孔骤然一缩,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死死地盯着连枢,眸眼之中怒意滔天,压抑隐忍地看着连枢,神色第一次有这般说不出来的凶狠,“你再敢承认一个试试?!”
连枢漂亮狭长的丹凤眼,半分不肯认输,唇角一扬,弧度冷然而又挑衅,“就算是喜欢……”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面前就是一张兀自放大的玉颜。
紧接着,唇瓣覆上了一阵温热。
与之前的几次都不一样,这一次的吻,明显凶狠了许久。
舌尖抵开唇齿长驱直入,极其肆意地攻城略地。
几乎是一瞬间,就有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
寻绯墨一只手揽着连枢的腰,另一只手死死地扣着她的后脑勺,将连枢狠狠地压向自己。
论力气,连枢自然是比不过寻绯墨,挣脱不开之后,直接伸手在寻绯墨上次受伤的地方推了一下,挣脱之后,一扬手。
“啪!”
一道极其清脆响亮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连……”施展轻功从远处而来的蓝洛,仅说了一个字便也僵在了原地,神色极其复杂地看着不远处翠竹边上的两人,剩下的那个字,到了唇边打了个转也就被咽了下去。
蓝洛有些噤噤,僵着面色直愣愣地看着连枢和寻绯墨。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连枢对寻绯墨动手。
寻绯墨面颊微偏,墨发垂落在胸前,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一双清灼的眸子,稍稍眯缝了一下,就那样没有一丝偏差地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年,至于眸眼之中的情绪,说不出来是冷漠还是其他更为复杂的神色,总之,凉薄的很!
在看向寻绯墨的时候,连枢魅然的丹凤眼也是第一次这般清冷到没有任何情绪,仅有里面生着的凉寒清光在幽幽流转。
四目相对,无声僵持。
就连远处的蓝洛,都明显地感觉到了空气中那种冷凝的氛围。
蓝洛缩了缩脖子,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极低。
连枢眸光清冷冽然地看着寻绯墨,一字一句地开口,“寻绯墨,你是朋友,但是,也仅仅是朋友!”
“呵!”寻绯墨一声冷笑,看了一眼连枢,然后直接转身离开。
灼冽如火的绯衣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凛然的弧度。
在经过蓝洛身边的时候,淡绯色的唇幽冷一启,就连话语都是冷锐的如同薄冰,“凤临烟在涪陵失踪。”
然后,绯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翠绿的竹林之间。
就连被风扬起的墨发,都似乎带了凛冽的寒意。
连枢一直站在原地,泣血的薄唇微微抿了一下,狭长的眸子之中,神色变幻莫测,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眸眼之中的清冷。
下意识地,握了一下刚才那只手。
有些,火辣辣的刺痛感。
不算强烈,却也无法忽视。
待到寻绯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的时候,蓝洛连忙走到了连枢身边,“连枢,你和寻绯墨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对他动手了?!”
后面的半句话,蓝洛在说的时候眉眼都复杂了几分。
平常连枢别说了对寻绯墨动手,就连重话都没怎么说过。
刚才他离得有些远,注意力又都在临烟出事了这件事情上,倒是没怎么注意两个人之间站在那里是在干什么。
“没事。”连枢收回目光,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见连枢不说,蓝洛也没有问,只是神色有些担忧地看着连枢,“连枢,临烟出事了!”
闻言,连枢蹙了一下魅然的眸子,“她怎么了?”她是知道的,蓝洛替自己和凤临烟二人下了同心蛊。
蓝洛拧着眉梢,“我身上是子蛊,只能感觉到临烟现在状况不太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不过,刚才寻绯墨说过了,临烟是在涪陵失踪消失不见。”
闻言,连枢再次抿了一下嘴角,心中已经知道了寻绯墨这次前来连王府的目的。
同心蛊的子蛊在蓝洛身上,他应该是为了蓝洛而来。
“你利用同心蛊先追踪一下凤临烟的下落,我会派人去涪陵查看的。”说到这里,抿着嘴角顿了一下,“寻绯墨来这里定然也是为了凤临烟的事情,到时候你若是有了她的下落,也告诉寻绯墨。”
“嗯。”蓝洛点头,然后看了连枢一眼,话语有些深沉地说了一句,“刚才……寻绯墨离开时候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有些苍白,你要不要过去……”
他的话语还没有说话,连枢抬眸一个微凉的眸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蓝洛瞬间噤声,不过噤了半晌之后,还是没有忍住,看着连枢的脸色小心且低声地开口,“我听说寻绯墨不久之前受了伤,而且临烟失踪一事说不定就是有人针对北越,寻绯墨是北越摄政王,指不定暗中的人更想对付的人就是他。”
连枢抿了一下嘴角,邪魅妖然的眸光微微滞了一下,没有说话。
“寻绯墨的伤势肯定没好全,夜辰他们又都不在他身边,现在这样出去,”再次偷偷地看了一眼连枢冷沉的面色,近乎于嘀咕地说了出来,“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连枢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几分,眼眸微敛,掩住了眸眼之中的复杂神色。
刚才,她推开阿绯的时候,碰到了他的伤口。
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连枢?!爷爷?!连枢爷爷?”蓝洛见面前的人有些失神,一连喊了几声,连称呼都变了几个。
连枢抬眸看了一眼蓝洛,清冷着声音开口,“出岫和流风都在竹轩,凤临烟的事情你告诉出岫让他出手就行。”
“那你呢?”蓝洛看着连枢。
连枢没有说话,眸眼淡淡地看了蓝洛一眼,直接施展轻功离开。
妖红色的颀长身影,如一道迅疾的影,瞬间消失在竹林的深处。
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连枢,蓝洛轻叹了一口气。
爷爷或许不爱寻绯墨,但是,便是这份在意,都足以让喜欢爷爷的人羡慕不已。
至今为止,除了连王妃,他还没有发现有谁在爷爷心中所占的分量胜过寻绯墨。
手腕之处传来了一阵微微的疼痛,是子蛊与母蛊之间的感应。
蓝洛面色瞬间一变,拔腿朝着竹轩走去,边走边喊,“出岫出岫……”
此时,另一处。
午时的林间,树荫遮蔽,阳光不入,带着尚未消失的晨露,偶尔有阳光透过密集相错的树叶,水珠泛着各色的彩光,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朦胧之感。
杏花成行的小道上,两个人骑着马,飞奔而行,扬起了一阵飞尘。
前面的人,着了一袭潋滟的紫衣,眉目俊朗,绝美无俦,斜飞入鬓的眉带了说不出来的恣意风流,耳侧是呼呼而过的风,掀起了他泼墨的长发。
身后之人穿了一身黑衣,面容冷漠。
忽然,紫衣男子一拉骏马缰绳,马匹轻踏了几下,缓缓地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也随之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着紫衣男子,“公子,怎么了?”
容晞看向了左手边树林,越过一排杏花树,可以看见,在绿树丛中掩映的地方,有一道浅黄色的衣角,意味不明地弯着唇角笑了笑,“禾丘,去看看。”
禾丘停了下来顺着容晞的眸光过去才看见了那一片衣角,有些佩服自家公子的眼力,翻身下马,越过杏树朝着那道浅黄色的衣角而去。
伸手拔开一簇一簇的树木,当看见那道浅黄色衣角的那瞬间,禾丘瞬间转头看向了容晞,“公子,这里有位女子!”
“哦!”容晞挑了一下眉梢,话语都幽幽地拖长了几分,然后一个漂亮的动作翻身下马,对着禾丘道:“那她死了没有?”
禾丘伸手在鼻翼下面探了一下,转头对着容晞道:“公子,还活着。”
容晞点点头,并没有走过来,双手环胸被靠着身后的骏马,悠悠地道出了一句,“将她拖过来。”
拖?!
禾丘:“……”
有些无语。
不过,虽然有些无语,还是将那位黄衣女子从树丛里面拖了出来。
女子衣服破破烂烂的,是那种被树枝刮过的痕迹,就连面上都有几处划伤,长得算是好看的,但是却并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的文静,而是眉目之间都带着锋锐冷傲,尤其是一双眉,有些浓密,将整个人都衬得凌厉了几分。
即使是在重伤昏迷,都丝毫不损她的冷傲。
容晞的眸光在女子眉眼之间落了片刻,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昏迷的女子。
女子衣衫破旧褴褛,不难看出衣料并不算很好,但是,眉宇之间自带英气和贵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尊贵之气。
虽然,不清楚这名女子是谁,但是,至少,身份并不简单,非富即贵。
容晞挑了一下眉眼,望向不远处高耸的悬崖,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角,轻啧了一声,“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竟然还活着,还真是算你命大!”
“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公子离京这么多年,容府的账本有不少地方出了问题,他和公子前几天是来烟城查账的,昨天事了了今天正好回京。
容晞看着远处的悬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缓缓道:“两个选择,其一,哪儿拾来的丢哪儿去,其二,交给官府处置。”
禾丘也沉默了一下,“公子,要不还是报官吧!”
“随你。”容晞一摊手,不以为意。
在眸眼微垂的一瞬间,不经意地,看见了女子手指之上一枚银色的指戒,指戒上面,是一颗小拇指盖大小的墨色琉璃珠。
“等一下。”容晞沉了一下眸子,忽然开口。
在禾丘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容晞缓步走到了女子身边,眸光一直落在她的指戒之上。
墨色的琉璃珠上,用那种玄金雕刻着一朵兰花,兰花脉络之上,有几点微微的红。
容晞稍稍眯缝了一下眸眼,唇边划出了一道幽深莫测的弧度,清朗中带了一分狂狷地道:“看来本公子来烟城这一趟还真是赚到了!”
禾丘没有说话,本就疑惑的神色更加不解,“公子,这位姑娘……”
“不用报官了,把她带回去。”容晞缓缓起身,直接掷出了一句。
禾丘看向了容晞。
容晞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本公子正好缺个暖床的。”
禾丘瞬间一副不可置信的眸光看着容晞。
容晞水泽莹润的桃花眼在望向远处的时候稍稍深沉了几分,一缕墨色幽幽划过,贯来恣意潇洒的话语带了几分沉锐之意,“听说,南宫晟快回来了!”
虽然容晞没有明说,但是,禾丘毕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瞬间就明白了容晞的意思。
公子和晟公主之间的婚约,公子并不想要。
公子虽然在外名声风流不羁,但是,府中却是没有任何侍妾,便是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公子应该是知晓这位姑娘的身份,知道将她带回府中,应该是想借此让晟公主退婚。
不过……
禾丘蹙了一下眉眼,神色有些担忧,“公子,你这样做,陛下和夫人会怪罪的。”毕竟,夫人一直很喜欢晟公主,虽然公子和晟公主尚未成婚,但是,夫人已然是将晟公主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至于陛下,就更不用说了!
自从谢皇后去世之后,对这位谢皇后所出的晟公主,可谓是如珠如宝地对待,皇室之中那么多的皇子公子,没有一人的宠爱及得上晟公主。
唯一能与晟公主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连王府的连世子和月王府的月小祖宗这两位。
容晞贯来带笑的面容有些薄淡,语调微凉之间带出了一分嘲讽,“便是怪罪又如何?!本公子的婚约,还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无论是谁都不行!”
禾丘看了一眼容晞,沉默了一下,“公子,那我们怎么带这位姑娘回去?”
容晞再次看向了地上的女子,挑着眉梢哼笑了一声,“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禾丘:“……”
唇角微微抽搐了两下,但是,冷漠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甚至可以说是了然的木然,显然,这样的事情,容晞并不是第一次做。
最后,禾丘从女子身上找出了一块玉佩,一个香囊,一个荷包。
“你先拿着这三样东西,”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女子颀长白皙的手,又淡淡地添了一句,“将她手上的指戒一起取下来。”
说完之后,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
禾丘将这些东西都放好之后,看了一眼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女子,最后认命地将女子抱上了马。
看着趴在马背上的女子,禾丘道了一句得罪了,也直接翻身上马。
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寻绯墨脸色苍白地离开了连王府,便径直去了北越行宫。
至于暗处的连枢,在看见那道如火的身影进了行宫之后,微微抿了一下唇角,掩去眸子里面复杂的眸色,转身离开。
当连枢回到了那片蓊郁青翠的竹林之时,一道天青色的身影,正背对她站在不远处。
微风拂过林间,竹叶簌簌下落纷纷扬扬。
听见了脚踩在枯叶之上发出那种清脆的声响渐进,沈青辞缓缓转过身子,没有血色的面容染了一分淡淡的笑意,一双眸子就这样温温和和地看着连枢。
连枢有些意外,挑了一下细长的丹凤眼,“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嗯。”沈青辞回答,然后看向了连枢,“寻绯墨回去了?”
说完之后,对上了连枢清清然的眸子,拎了一下手中藏蓝色的锦袋,“本来准备给你的莲子,走着就忘记了,然后来给你送莲子,后面你和寻绯墨之间的……我都看见了。”
最后五个字,沈青辞的嗓音有些沉。
温和内敛的狐狸眼中,有着一分幽幽的暗光一闪而逝。
若不是念着这些年寻绯墨一直在天穹陪着小兮,若不是想让小兮自己解决她和寻绯墨之间的感情问题,方才,第一个出手的人便是他。
闻言,连枢惊艳绝伦的面色微微滞了一瞬,不过片刻便也低低浅浅地笑了笑,嗓音都是淡淡的,“所以你都知道了?”
“你是说你拽我出面的事情还是后来你打了北越摄政王的事情?”沈青辞知道连枢心情有些低落,说话的时候,温和的声音都带了几分调侃之色。
连枢挑了一下眉梢,“知道刚才我在利用你还给我送莲子?”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阿绯在一起,所以,便也不想给他任何希望,在阿绯质问的时候,索性便也承认了这件事情。
沈青辞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两者之间有关系么?更何况,你这个算得上是利用么?”
连枢没有说话,魅然妖娆的眉眼浮现了一抹清浅的笑。
“你不喜欢寻绯墨?”沈青辞看向了连枢,淡声问。
连枢伸手在空中接了一片竹叶,放在手中细细地把玩,嗓音很淡也很轻,就像是从天边传来一般,“喜欢,但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似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连枢微微蹙了一下眉,缓慢地道:“对我来说,他很重要,对我来说比我自己还要重要,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他在一起。”
沈青辞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年,沉默了片刻。这个他自然是知晓的,当初在玉嶂山的时候,喝醉了的小兮,最信任的人就是寻绯墨。
叹了一口气,伸手亲昵地将连枢蹙在一起的眉抚平,眸光宠溺纵容地看着她,“好了,没想过就没想过吧,反正你现在还小,那些事情还不急。”
额头之上,传来了那种温温凉凉的触感。
指骨明晰,指尖温凉。
连枢漂亮狭长的丹凤眼,忽然轻轻地一抬,没有一丝偏差地对上了沈青辞的目光,就连语调,此刻都轻地溢出薄唇便消散在了空中,“沈青辞,我知道你的身份了!”
这句话,很是肯定,轻飘飘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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