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婚礼上的迎来送往不再细说。
许楉桐再见到龚家瑶的时候,是入夜时分。在一群男男女女的包围之中,一对新人被要求当众喝下交杯酒。
许楉桐接过黄芳菲递来的喜酒,满眼柔情地望着龚家瑶。
男方的傧相是龚家瑶复旦的校友杨嘉奇,他是受了许宥崇的邀请来担任的这个角色。他这是第一次给人做傧相,便学着黄芳菲的样子,也从老妈子手里接过喜酒,递了过去。
龚家瑶这一整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按照主事人的要求做着每一件事。此时见杨嘉奇递过来喜酒,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见他两人都接过了喜酒,老妈子便走了近前:“六小姐,六姑爷,这是合卺酒,意欲着您二位从今天开始就连为了一体,要您二位交臂同饮才行。”
屋子里又是一阵哄笑,许楉桐涨红了脸,而龚家瑶却垂下了眼。
这一切都被林卿卿看在眼里,她趁着一屋子人闹腾之际悄悄走出屋外,在院子里找了个藤椅坐了下来。
林卿卿讲不出来此刻的心情,只觉得龚家瑶的那份冷漠让自己平添了一份对许楉桐的担忧。
“卿卿,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林卿卿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黄芳蕙正向自己走来。
“屋子里人多,我觉得有些闷,就出来透透气…”林卿卿答道。“二姐,你怎么也出来了?”
“屋里都是年轻人,我跟着起什么哄啊?”黄芳蕙笑道。
“好像姨母与母亲她们开了几桌牌局,前面还有文戏班子。”林卿卿道。
“我晓得的,刚大嫂和玉凤她们都去了听戏,还让我一道去…只是姨母不放心,怕年轻人们在洞房里胡闹,就让我和幼念表嫂跟着过来瞧瞧。”黄芳蕙道。
“幼念表嫂当真是贤惠,自己刚生完双胎也不久,这次楉桐婚礼忙前忙后的,可没少出力。”林卿卿听她提及张幼念,不由得赞叹道。
“幼念表嫂做事进退有度,又知书达理,姨母的确讨了个好儿媳。”黄芳蕙笑了一下,又道:“还说表嫂刚生产完,你自己还不是临近分娩,可楉桐的婚事也没见你跟着少劳心。”
“有时候我真羡慕楉桐,有你这样的好姐妹,更有一份敢于为爱拼搏的勇气…你们都找到了自己的真爱,能与爱的人结为伴侣共度余生,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听黄芳蕙这样讲话,林卿卿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可也不能对她说明。“二姐,你说会不会有人即便不爱对方,等到结了婚之后也可以慢慢培养出来感情,然后就能变得幸福?”
黄芳蕙听了这话乍一愣,随即笑了出声:“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与楉桐这样幸运,可以和自己相爱的人结为夫妻?”
“多数人嫁娶的都不是自己年少时心仪的那个人…”她停了讲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起来。
“二姐…我…”林卿卿见她这个神情,有些歉意。
黄芳蕙摇了摇头,挤了一丝笑容:“没事…卿卿,你是个心地纯良的人,鸿煊同你在一起是他的幸福。”
“你刚刚的那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回答你…生活的幸福与否不是只取决于情爱,它被许许多多外在的因素影响着。夫妻之间,本就是搭伴过日子,你进我退维持着,等再有了孩子,也就没有什么退路可走,互相迁就着就是一辈子了。”
黄芳蕙的话再真实不过,林卿卿心里不置可否。
“卿卿,我说句话你可不要多心…”黄芳蕙道:“今天婚礼上,我瞧得出来新郎一直是被动处事,也许这是两家地位悬殊造成的吧?日子长了,慢慢也就磨合下了…”
“二姐,你当真这样看?”林卿卿听了黄芳蕙的话,一时又觉得自己对龚家瑶的举动是多了心。
“我是过来人,不会看错的…卿卿,我晓得你是担心楉桐,过些日子姨丈、姨母他们回了北京,小两口也就自在了。”黄芳蕙笑道。
对于一个满心期望许楉桐幸福的人而言,林卿卿哪怕心里还有许多疑惑,可听见黄芳蕙的这些话,也如同眼前出现了曙光。
院子里洒满了皎洁的月光,这光也同样照在了新房的窗台之上。
那些起哄闹洞房的人都已经各自往楼下的客厅去找乐子,屋子里只留下了一对新人。
“家瑶哥,累了一天了,你要不换了衣服歇下吧?”许楉桐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你如果觉得累,就先歇着吧,我再坐一会儿。”龚家瑶淡淡道。
“太热了,到底还是没有出伏天…家瑶哥,你热不热,要不要我帮你拿件薄睡衣换上?”许楉桐自己动手脱掉了身上的锦缎绣服。
“夏天是会热一些,我不怕热,习惯了…”龚家瑶看她脱了外衣,忙低下了头。
“家瑶哥,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干什么这样害羞?”许楉桐问道。
“不是的…我…你可以到隔间换衣服的…”龚家瑶声音小了些。
“夫妻之间一定要避讳这个吗?”许楉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还是…还是你不愿意看?”
龚家瑶心里挣扎着,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你在想什么?你是准备今晚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吗?”许楉桐极力克制着自己。
“楉桐…”龚家瑶欲言又止。
“家瑶哥,你为什么看上去这样忧郁?难道说,我对你的爱让你有负累吗?”许楉桐咬紧了嘴唇。
“是我的错…楉桐,我很感激你给我赎罪的机会…我玷污了你的清白,我必须要对你负责任…”龚家瑶凄怆道。
“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对我讲这样的话…”许楉桐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你是因为内心的罪恶感吗?既然你是来赎罪,为什么不能赎得彻底一些?”
龚家瑶沉默着,在他矛盾的内心深处,似乎在寻找麻痹自己的理由。
“我经历了多少讥讽,克服了多少困难,才能不顾一切地和你结了婚…”许楉桐伏在床头痛哭起来。
龚家瑶知道自己不能再去讲什么了,一丝淡淡的哀怨浮现在他的脸上。
夜是那样的静,月光透过纱帘泻在了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