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家的误解,所以这些老板们对陆芷筠有着一种敬畏之意,被她这么一吼,大家也不敢再度争先恐后,而是乖顺顺去站在一边排队。
这一路看下来,陆芷筠均无任何的反应,裴重锦也跟着表示一样都看不中。
“都说这临川的书画大会两年一次,卧虎藏龙。今日看下来也不过如此。”裴重锦斜靠在椅子上,态度倨傲的说道。“真是盛名之下,实则无物。”
各家老板拿出来的都是这一号毡房里面自家店铺之中的看家之作,各有长处,原本满心欢心想要卖个好价格,但是被裴重锦这么一说,大家心底不免都有点不甘。
“殊不知是什么样的墨宝名画才能入了崔公子的法眼。”有人不服的说道。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随声附和,“就是,就是,公子一样都看不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能入公子之眼。”
裴重锦连答都懒的回答,一副孤高的模样。
陆芷筠站在一边瞅瞅他,别说这裴渣渣本色出演还真是高傲的叫人很想揍他!这种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的样子,天生就很欠打!
“无趣的紧。”裴重锦弹衣起身,“走,下一个毡房看看去。”
“是。”陆芷筠赶紧跟上,还没等他们走出两步,就听到刚刚不甘心的店铺老板小声的讥讽道,“莫不是什么假的世家公子吧,什么都不懂,跑这里来愣装大瓣蒜。”
“你说什么?”身份绝对有假的世家公子裴重锦斜睨了他一眼,抬手掏了掏耳朵,目光如电。
“别是不懂装懂的吧!”许是裴重锦的目光过于犀利,倒是摄住了刚刚小声嘀咕的那个老板,他现在不敢说裴重锦这身份有假,毕竟人家那气度摆在那边,一般人假装也装不出来。
“阿徵,告诉他们为何本公子看不上他们的画!”裴重锦冷笑了一声,旋身再度在椅子上坐下,单手托腮对陆芷筠说道。
陆芷筠……
这不是废话吗?都不是他们要找的字画,凭啥要看得上眼……
她神色诡异的看了裴重锦一下,心道,裴渣渣倒是会做官的很,自己答不上的问题直接推给跟班……真要叫他说出这些画的不足之处,他怕是一个都说不出来吧。
“是。”即便万般不愿,陆芷筠还是很规矩的行了一礼,没办法不规矩,这几天跟在裴重锦的身侧,耳边净是他说的规矩二字了!
陆芷筠抬眸看了看那些站在一边没有离去而是准备洗耳恭听的老板们。
“我只说一个人的,其他人自己去想吧。”陆芷筠说道,她抬手一指,指了混在人堆里面的一个老板,“你!”
“我?”那人的神色微微的一滞,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陆芷筠勾了勾手指,“你刚刚那副画,拿出来。”
那人左顾右盼了一下,见大家都拿目光看着他,就连之前那些没有送画过来的摊主,现在都围拢过来看热闹,他只能硬着头皮抱着自己的画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随后叫来自己的伙计,将刚刚展示的那副画打开。
“这是大家乐居山人遗作。”那人清咳一下,说道,“虽然说作画之人擅长的是书法,但是他的画作也风平很好。这画却是他的晚年隐居之后的作品,存世不多,不太为人了解。但是绝对值钱!”
“你确定这是乐居山人的遗作?”陆芷筠歪头瞅着那人,问道。
“你说这画是什么意思?”那人目光一凛,声音顿时就高了几分,“你这是质疑我卖假画不成?”
“假不假不是我说的算,真不真也不是你说的算。”陆芷筠横了他一眼,“你声音大了也不能代表这画就没问题了。”
“你这小子说话真是会绕弯子。那依你这么说,这真假是谁说的算?难不成是你家公子?”那人不无嘲讽的说道,一副不屑的模样。“我这画收回来的时候,可是找了有名望的大家跟着去鉴定过的!你一黄口小儿懂什么?”
“哪一个有名望的大家这般的不负责任。”陆芷筠笑道,“这真假自然不是我家公子说的算,而是由这副画说的算!”
他走到画边上,指着画边缘,那边是装裱好的地方,但是稍稍的磨毛了一点,看起来是有年代的。
“这里!”她指着磨毛了的边缘说道,“这副画的装裱技艺并非前朝,而是咱们大梁朝流行的刷四道厚浆的制作手法。”
被陆芷筠这么一说,有好事的凑近了仔细的看了看,“还真的是呢!”大梁朝这样四道厚浆的装裱方式装裱出来的字画更加的挺括饱满。
“笑话!”那人顿时不屑的一翘嘴角,“难道就不能是我朝之人重新装裱过?你纠缠于这装裱之上,便将这画给否了是何居心?”
“好!就依你所言。”陆芷筠被他抢白了一顿,倒也不慌乱,她微微的一笑,“乐居山人是前朝初期之人,到现在也过了二百年了。这画倒是够沧桑的。”她点了点画面上些许的的污迹,还有折痕。
“那是!古画嘛,没有保存的一尘不染的。”老板又撇了一下嘴角,“这才能证明这画有年代了!”
“是啊!”陆芷筠笑道,“那我就请问老板找的是哪一家店装裱的?在座的都是字画商人,大多自家店铺就可以重新装裱古画,我且问问大家,古画重新装裱,第一步是什么?”
“这个不是很简单的吗?清洗啊!”有人立马回道,“保持画心的清晰,装裱古画第一步便是清晰,这是画,又不是其他的玩意需要包浆,若是画上有包浆,岂不是看不到画本来的面目了!那还赏玩什么呢?”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哄笑了起来。字画比不得其他古物,其他古物上若是生了铜锈,或者是被磐的起了包浆,那是好的,字画越是保存着的完整清晰,越是有价值。
“的确,大家都是内行之人。”陆芷筠顺着他的画说道,“既然是内行人,便要做内行事。这画既然被本朝内行重新装裱修复过,为何画心不曾被清洗。大家都是字画行的,这污渍应是一遍清水就能被洗掉的。还有这折痕,做的如此的刻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画是几经人手了。若是大家得了一副古画重新装裱,这些浅而易见的小毛病是不是会直接就顺手修复了?”
陆芷筠说完之后,大家纷纷再度将目光投向了那老板。
陆芷筠看起来虽然不大,但是说的对啊!既然是本朝翻新过,又重新装裱过,为何不去污,去折痕?
“便是这个,也不能就说这画是假的!”那老板怔住了,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硬着头皮道,“没准修复此画之人只想将画重新装一下,并没清洗呢!”
“好!”陆芷筠也不和他争辩,笑着说道,“你说的都有道理,那便请你再看看这画纸。”
“画纸怎么了!”老板再度怔了一下,脸色已经是很不好了。
“你说的不错,乐居山人的画存世不多,我也没见过他的真迹,他是以书法见长的。他的画若是有留存下来的,特别是晚年所作,的确是价值不菲的东西。”陆芷筠说道,“不过一个前朝初期之人,会将画画在本朝定州出的横版叩纸上,这就太值得叫人寻味了。”
“你胡说什么!”老板叫了起来。
“我可没胡说。”陆芷筠笑道,“你这做旧的磨毛边缘看起来是让这画比较有年代了,可是偏偏就是这里也露出了画纸的本来面目。整副画做的很真,就连这画上的题字也是花了老大的功夫去临摹的。学的很像,印章也看起来很真,乐居山人的印鉴在左下会稍稍缺一个很细小的口子,他连这等细节都临摹出来了,也是用了心了。不过若是我是他来做这一副古画的画,我会将画纸也一并用前朝存留下来的老纸。乐山居士隐居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对当时的时局不满,他晚年死的时候很惨,相传是被饿死在隐居的茅庐之中,所以他晚年所写的字均是用的他所隐居的庐州一带的普通生宣,而这副画却是画在了横版叩纸上,这种纸质地与生宣接近,但是颜色偏黄一些,最是受作假之人的喜欢,因为看起来这纸便是有了点年代的感觉。可惜啊,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之所以真假难辨,是因为缺乏了一双明辨真假的眼睛。”
陆芷筠说完,在场之人鸦雀无声。
裴重锦看着陆芷筠的双眸,她虽然脸上顶着春碧给她画的易容,不是本来的面目,但是他的脑海之中还是升起了她平日里侃侃而谈时候的容颜。
他发现陆芷筠平日里看起来十分的娇俏,就如寻常她这般年纪的姑娘一样,有的时候还会犯傻,看起来有点呆,但是只要说到她熟悉和擅长的字画等事,她便会显露出一种超越她年纪的成熟,她的双目宛若星辰一样会发光,那种光让她整个人也跟着熠熠生辉,光彩夺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