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四九
夏老爷子正在地里忙活,看见他们来了,这才扔了锄头往家里走。
江栩还困着,燕廷枭直接把人从车上抱了下来,夏老爷子走路走一半,回头看了眼,就看见这一幕。
当晚,夏娜娜打电话过来时,夏老爷子就说了这么一句,“燕廷枭这人不错,娜娜,你要找男人,也可以找他这样的。”
“爷爷,我也挺喜欢他的,我这正等着江栩离婚呢。”夏娜娜掩嘴笑。
夏老爷子脸一黑,“说什么呢,人小两口好好的离什么婚。”
夏娜娜哈哈大笑,“开玩笑呢。”
夏老爷子又问她今天怎么没跟江栩一起过来,夏娜娜说轻松室比较忙之类的,夏老爷子也不耽搁她时间,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而夏娜娜此刻却是在和吕连城约会,她其实想带吕连城回去看望爷爷的,但是又担心以后两人有可能走不到结婚那一步,因此就瞒着夏老爷子,没告诉他自己已经恋爱的事。
“你爷爷?”见夏娜娜挂了电话,吕连城这才出声问。
夏娜娜点了点头。
吕连城没有多问,只是牵着她的手说,“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好。”
这些天吕连城一直带她出去,不是私人的公园就是一些私人的娱乐场所,她可以放松地摘了口罩四处游荡,也没人拦着她要签名,更没有狗仔盯着看她是不是和男人约会。
她这些天过得很开心,吕连城是个很绅士的人,牵手也好,拥抱也好,他都不会让人反感,夏娜娜甚至开始享受和他接吻的感觉,因为他很温柔,偶尔一点的强势也会让她觉得怦然心动。
她或许太缺爱了,少时的经历让她对于新得到的东西都有过分的依赖性,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一旦拥有,就显出几分偏执的占有欲。
和前男友交往时,因为当时忙着拍戏,所以她并没来得及表现出她的黏人,而和吕连城在一起之后,她几乎早中晚都会和他待在一块,哪怕只是吃个饭,她也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或许,这就是恋爱的甜蜜之处。
她不知道,此时的她有多甜蜜,后来就有多痛苦。
另一边,夏老爷子给枭爷换了治疗方案,夜里还需要在露天外泡一次药浴。
江栩白天睡了会,到了夜里反而不困了,只盯着木桶里的枭爷看个不停。
燕廷枭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道视线,薄唇微微扬起,有些无奈地问,“怎么一直看我?”
江栩托腮看着他光裸的上半身说,“没啊,我没看你啊。”
燕廷枭睁开眼,就看见江栩拿出手机对着他咔咔拍了几张照片。
“……”
夜里风凉,江栩时不时走过来试试水温,又给枭爷用毛巾掩住肩背。
夏老爷子晚饭后去散了会步,现在正在屋子里捣鼓什么草药,江栩没去打扰,只是和马超一起把院子里一些杂草帮忙处理了下,随后两个人没事就蹲在木桶边,盯着光裸的枭爷出神。
“你们俩……”燕廷枭撩开眼皮,“对我的肉体这么感兴趣?”
“是啊,马超,你对枭爷的肉体就这么感兴趣?”江栩赶紧盯着马超问。
马超:“……”
他赶紧抓了把瓜子去外面找燕卫们嗑瓜子聊天了。
江栩在院子里坐了会,想起夏老爷子那个病患来,听说是住在这里,倒是他们过来这几次都没能碰上。
她想起上次在病患房间里吃到的那颗草莓味的糖果,于是下意识走了过去,隔着门她先敲了敲,里面没人,也对,如果有人,早就出来了。
门板轻轻一推就开了,这里的老房子没有锁。
江栩扫视了下房间,和上次一样,十分宽大的一张床,被褥叠得十分整齐,房间干净,桌上也一尘不染,看得出来病患是个很爱卫生的人。
江栩走到桌前,糖果罐里依旧满满的糖,过去这么多天了,这个人居然没吃几颗糖,这罐糖倒像是专门放在这做观赏用的。
江栩撕开糖衣,外面忽然传来夏老爷子的声音,“你怎么进这屋了?”
江栩手一抖,糖果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愣愣地拿着手里的糖衣回头,有些无辜地看着夏老爷子,“糖……掉了。”
夏老爷子笑了一下,“吃吧吃吧,他这糖买回来我就没见他吃过。”
江栩低头去捡糖,打算丢进垃圾桶。
余光看见床底下藏着一副裱了框的画,画框倒扣着,看不见画上是什么,只露出一个背部的灰色木质框架,鬼使神差地,她觉得这个画框有点眼熟,没等她想明白,她的手指已经伸向了那幅画。
高大魁梧的身影立在阳光下,那张木讷又忠诚的脸上隐约带着点笑容。
这是她亲自送到四九墓碑前的那幅画。
江栩错愕地瞪着手里的画,一时脑子里尽是空白。
夏老爷子给燕廷枭的木桶里又加了两副草药,随后在凳子上坐了会,问燕廷枭什么感觉。
燕廷枭额头隐隐出汗,“有点难受。”
“没事,正常反应。”夏老爷子又倒了点热水进去,“先让你的身体吸收这些药,看看你自身能不能溶解那些毒素,如果可以,你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了。”
燕廷枭听到这话只点了点头,他说不出话了,痛苦让他整张脸发出惨烈的白,不知过去多久,有温热的唇覆了上来,燕廷枭凭着本能追逐过去,舌尖尝到甜味,身体的痛苦消减了几分,他扣着对方的脑袋,将吻深入。
江栩两只手顺着他的脊背,安抚他发颤的身体,任凭他的大掌掠过她的腰线和脊骨。
药浴时间终于结束时,燕廷枭的脸已经没有半点血色,江栩和马超两人把他扶进车里,随后找了毯子给他盖上。
夏老爷子一直送出来,问,“不在这过一夜?”
“不用了。”江栩笑着摆手。
不知是不是天太黑的缘故,夏老爷子觉得江栩的表情有点看不清,明明听声音似乎在笑,但是那张脸却没有笑意。
大概是看错了吧。
车子开出去很远,夏老爷子还候在门口,果然没多久,四九从远处一个人披星戴月地走了回来,他一直候在路口,等那辆车开出去之后,这才回来。
夏老爷子见他回来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四九没说话,手里提着饭盒,他每天都会做好饭带过去吃,等晚上再带回来。
他身上脏兮兮的,全是木屑和粉尘,他脱了衣服正要去洗澡,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起,他耳朵一动,想起之前马超把狗落在这的事,他又静下心来。
应该是落了东西在这,那么,过来的人一定是……
他转身,随后一双眼蓦地瞪大。
江栩站在门口,她眼睛不偏不倚,就那么直直看着四九,以及他缠满整张脸的纱布。
夏老爷子忙走过来问,“怎么了?小燕他有什么异常反应?”
江栩摇摇头,“没有,落了点东西在这。”
四九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夏老爷子问,“什么东西啊?”
江栩这次过了许久才回话,“还不确定。”
“你丢了什么东西你也忘了吗?”夏老爷子还没反应过来。
四九已经浑身僵硬了。
他看见江栩一步一步走过来,面上带着点少女的单纯和无辜,但那双眼睛笔直又冷静,直直看进他眼底,“这位是谁?”
夏老爷子看了眼四九,又看了眼江栩,他并不知道江栩已经发现四九床底那副画像的事,但是因为四九不愿被发现,他自然帮忙维护四九,便说,“这是我的那个病患。”
“他的脸怎么了?”江栩问。
“车祸。”夏老爷子叹了口气,“全身百分之七八十的烧伤,脸上有点严重。”他说完看着江栩有点诧异,“哎,你怎么哭了?”
江栩只是看着四九,一字一句地说,“没什么,想起我的一位故人。”
夏老爷子此时此刻才发现不对劲,小丫头这是发现什么了,不然也不会开车回去的路上又突然返回,杀了四九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具体怎么发现的,夏老爷子是半点不清楚,他看了眼四九,又看向江栩,最终叹了口气说,“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这把老骨头,先去睡啦。”
院子里只剩江栩和四九两个人,两人面对面站着,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
江栩看着他说,“说话。”
四九抿着嘴,没有说话。
江栩忽然一巴掌抽在他胳膊上,“我让你说话!”
四九低声喊,“二小姐,别哭了。”
江栩又走近一步,随后使劲捶打着四九的心口,声音嘶哑道,“你活着,你活着不告诉我!你活着不告诉我!”
四九抱着她,替她擦拭眼泪,他嘴笨,不会安慰,只是喊,“二小姐,别哭了。”
江栩哭得十分伤心。
曾经,这个木讷忠厚的人像影子一样伴在她身边,在他去世后,她甚至很多时候都不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偶尔午夜梦回,也会哭着醒来,无数次地后悔,无数次地梦魇,那场车祸埋葬了四九,也把她困在了里面。
如今,她看见这个人好好地活着,如何不难过,如何不气愤,如何……不高兴。
“混蛋!”她还在口齿不清地骂,眼泪糊了满脸,“四九,你就是个混蛋——”
四九一直仰着头,不敢掉下眼泪,怕把纱布浸湿,他抱着江栩瘦小的身体,终于把那三个字说了出来,“对不起,二小姐。”
燕廷枭坐在车上,看着车载平板上,燕卫们输送过来的影像,眉眼辨不清情绪。
马超试图活跃一下车内压抑又古怪的气氛,“呵呵,爷,我们晚上吃点夜宵怎么样?”
“我不至于吃他的醋。”燕廷枭把平板倒扣在桌上,裹着毯子看向窗外,窗外是一片漆黑和浓重的夜色。
马超点点头,“对,咱们爷就是大度!”
没过多久,燕廷枭又打开平板,眉头微皱,“怎么抱这么久。”
马超:“……”
燕廷枭把平板再次倒扣,随后不到五秒,又拿起来看了眼,虽然嘴上没再说什么,但马超清楚,枭爷此刻的眼神已经化作利箭,无数次射向四九抱着江栩的那双手臂。
江栩回来时,燕廷枭特意查看了下,没看见四九的身影,等江栩上车,他才状似不经意地问,“四九呢?没跟你来?”
提起这个,江栩就忽然打了他一下。
燕廷枭身体还虚着,被她这一下打得险些直不起身。
江栩打完人才发现自己下手重了,又赶紧抱着他的手臂揉了揉,揉完了想起什么,又忽然把他的手臂一扔。
马超:“……”
女人心,海底捞。
“你们都知道!”江栩瘪着嘴,她一双眼睛通红,“你们所有人合起伙骗我!特别是你!”她瞪着燕廷枭,“你也不告诉我!你更坏!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燕廷枭:“……”
马超忍不住替燕廷枭辩驳,“可是,骗你的人是四九啊,不是我们爷。”
“但是你也知道!你知情不报,是共犯!”江栩气呼呼地瞪着燕廷枭,随后口吻不善地冲马超喊,“你闭嘴!快点开车!”
马超:“……好的。”
发飙的小巨人好阔怕!
燕廷枭突然捂着心口咳了一声,江栩赶紧扶着他问,“怎么了?我打重了?”
燕廷枭抿着唇不说话,脸色很是苍白。
江栩扶着他靠在椅背上,拿了毯子给他盖上,手正要抽回去,却被男人攥住了,她抬头,就听见燕廷枭低哑的声音问,“不理我了?”
“等你好了,我再不理你。”江栩气闷地说。
燕廷枭:“……”
他捂着心口轻轻地“嘶——”了一声。
江栩狐疑地看着他问,“枭爷,你是不是装的?”
“……”燕廷枭苍白的脸上隐约浮出一丝薄红,然而车厢太暗,没人发现,“你看我像那种人?”
江栩盯着他漆黑的眸看了一会,说,“像。”
燕廷枭:“……”
江栩靠在他心口,安静了片刻说,“枭爷。”
“嗯?”
“抱抱。”她伸手环住他,闭上眼靠在他怀里,嘴角却缓缓地弯了起来。
活着。
四九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