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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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是石家的人。”
“天哪!快走!快走!”
半雪生日前一天会被司机接来这个地方,约莫五百多平的大型四合院,分内外中里四个户型,边缘俩院子住着保镖,而最里面住着石老大的两位太太以及两位少爷。
因为晚一点,四太太也会过来,所以半雪站在路口等了等。
没等到四太太,等来的是途径路口的路人对她的惧意和害怕,这些目光每当从她踏进这个地方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不曾消停过。
大哥的车终于停下,后车座下来一位夫人,半雪冲他们点头,不卑不亢地声音喊,“大哥,夫人好。”
大太太年纪近五十了,比起其他几位太太,老得不能再老,因此,对美容养颜这块达到了着魔的境地,几乎每隔一天都要去做做保养,哪怕长了颗痘也要去请教一下专家看这颗痘是应该挤了还是供着,是应该凌晨挤掉还是晚上挤掉。
大太太冲她抬了抬下巴,似乎才意识到什么似地笑了下,“呀,明天就到你生日了吧,这么快哪,转眼就十八了呀,不小了,不小了。”说着意有所指地打量了下半雪的脸庞,“啧,还是长得像老爷。”
这句话不是恭维和褒奖,女人长得像男人,除非那男人五官长得十分清秀俊美,奈何石老大一副悍匪样儿,实在难能和清秀挂钩,而肖似他的半雪又怎么能和漂亮挂钩?大太太这是讽刺她长得难看。
“谢谢夫人谬赞,半雪铭记于心。”半雪淡漠地说着,眼睛都没眨一下。
大太太被她不软不硬地刺了一下,冷哼一声往里走,一阵风把她登不得台面的脏话飘了出来,“贱人养贱种!”
半雪却好似根本没听见似地站在那,也或许是听得多了,她已经麻木了,做不出来其他多余的反应。
大哥看着她却是问,“你怎么站这?”
“等人。”她言简意赅。
大哥挥手让司机把车开出去,随后站到她边上,徐徐点了根烟。
那架势俨然是要陪她一起等。
“这儿最近不太安全。”他像是解释。
半雪心里冷笑,最不安全的地方就是她待会要进的那个家。
当然,她什么都没说,在这个家里,她早就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表现得柔软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而什么时候又该表现自己,为四太太谋取一点赞赏和石老大的垂怜。
忽然一个中年妇女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朝着大哥的方向就磕头跪下了,“大少爷,你饶了他吧?好不好?他知道错了!你饶了他吧!”
大哥俨然一副被打扰的不耐烦的模样,一挥手,几个保镖冲出来,抓住妇人的两只手就往外拖。
那妇人又哭又喊,忽然看见了边上的半雪,立马手脚并用地往她跟前爬,边哭边喊,“四小姐,你菩萨心肠,救救我儿子!求求你救救他吧!救救他……他只是不小心!他真的是不小心啊!”
半雪曾经在四合院里,在练武场里,在格斗场里,在马场里,在各种但凡石家人出现的场合里,都见过这样的画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部软着膝盖跪在地上,冲他们哭着喊饶命,求饶,流了不少泪哭求得不到饶恕,随后撞墙自尽的也有。
半雪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四太太说她这样不好,让她应该像个女孩一样柔弱地捂住眼睛,这样石老大才会体谅她是个女儿家,所以才会想着要哄哄她。
可半雪做不到,她从三岁记事起,进入这扇门后,所有的色彩都变成了鲜明的红色。
那是血。
“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杀人魔!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会遭天谴的!你们石家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那妇人被保镖捂着嘴拖走了。
半雪眼皮都没眨一下。
边上的大哥看了她一眼,冲她笑着说,“兄弟姐妹中,我最喜欢你,要不是你是个女孩子,下一任继承人都不一定是我。”
“哥,适可而止。”半雪轻声说。
“她儿子瞎了眼,往我最喜欢的一双皮鞋上吐了口痰!老子拔了他舌头而已,又没弄死他,应该算不上沾血吧?”
华灯初上,路灯缓缓亮起,半雪始终记得那个年轻人眼中嗜血的光芒,闪烁得像一头狼。
“放心,不用在乎那女人疯言疯语。”以为她害怕那个妇人说的诅咒,他好心地安慰着她,“哥哥会做好,你不用操心这些。”
半雪不再说话。
这么多年,她跟几位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姐姐都是这么相处,学不会四太太教她的服软卖萌装可怜。
“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大哥又抽了根烟,说得漫不经心,又带着股嚣张自大的狂妄,“哥去让他们家下聘。”
这口吻听着根本不像是让人家来下聘,倒像是让人家下地狱。
半雪摇摇头,“没有。”
“那就到时候听家里安排,去相亲吧。”他弹了弹指尖的烟,“女人到了年纪就该结婚生孩子,放心,哥会帮你找个好男人,家世好,背景好,他绝对不敢欺负你。”
半雪有些想笑,光听起来,就能想象出一个画面:一个憨厚老实的男人被石家上下恐吓勒令,让他好好供着她,绝不能欺负她。
“有了孩子,你就站稳脚跟了。”他拍拍她的肩膀,“以后没人敢说你的出生,我会给你找个大户人家。”
孩子?
大太太不是生了孩子吗?
石老大不还是在外面找了二太太,三太太,紧接着是四太太。
四个孩子不够吗?
不,说白了,并不是孩子的问题,是男人的心,从来不会为一个女人所停留。
从来不会。
……
“你去哪儿?”四太太追出来,又顾着想去看看石老大,便匆匆冲她说,“今天你过生日呢,过来多陪陪你爸,让他开心点。”
半雪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喝多了,想出去走走。”
“去吧,快去快回。”四太太又匆匆进去了。
整个四合院的人都在庆祝着只属于她的生日狂欢,然而寿星却一个人从后门悄悄走了出去,她想去酒吧,可整个地方的酒吧老板都认识她是石老大的女儿,她只想要片刻的安静,真的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会。
有保镖暗暗跟上,半雪发挥了超常的反跟踪能力,半小时后把人甩远了,等她停下时,发现自己站在一辆巴士跟前。
她连车的终点站开向哪都没看,一身旗袍上了车。
天色黑沉,巴士客车上坐满了忙碌疲惫的人,他们看着一身旗袍的女孩上来,或多或少都流露出几分好奇心,甚至有男士大胆地将视线投到她修长雪白的腿上。
因为是生日宴,化妆师给她画了个当下流行的复古妆容,配上那身旗袍,加上她淡漠的气质,很是独特。
车上的人并没有认出她,或许是天太黑,或许是她今天格外不同。
总之,除了有个男人想过来搭讪被她当场扭断手腕以外,这场单人旅途,是她迄今为止过得最安静的一次。
沿途一片漆黑,偶尔经过光亮地段,走走停停,伴着人下车上车,售票员撕扯着嗓子发出的叫声……
到站了。
半雪下车时看了眼地标,杨市市区欢迎你。
这里没人认识她,她去了商场给自己买了顶帽子,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在夜色中迈开步子,时不时跳一下,时不时转身像是在与夜色共舞。
她把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想做的每一件事都做了:
像流浪汉一样蹲在路牙子边上,冲路边喝酒不小心撞到她的人说了句一直想说的脏话,买烧烤时没有付钱转身就跑……
风吹起她过长的头发,她在夜色中哈哈大笑着闯进一间酒吧,随后,她在那里遇到了——他。
酒保第一次看见小姑娘一身旗袍来酒吧,略挑眉,说了句,“小姐,生面孔啊,够新潮。”
半雪没理他,点了杯酒,找了个卡座坐下。
这是个很隐蔽的位置,她可以安静地打量其他人而不被其他人发现。
“我喜欢她很多年了!”身后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带着难言的悲伤与哀痛,“我想娶她,想和她生活一辈子,为什么她不喜欢我?为什么?!”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猛地戳中她心口,和印象中总是哭泣的四太太一样,擦着泪哭喊着问,“为什么他不多爱我一点?”
女人要爱,男人却只为了性。
男人的心,从来都不是为某一人而停留的,他们会喜欢很多很多人,他们会把这颗心掰成无数份,分散给掏心掏肺只爱他一个人的可怜女人。
她自嘲地抿了口杯里的酒,烈酒烧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