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吕建仁都是个讲究自力更生的人,哪怕跟吕冬之间相处,更多的是在吕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帮着吕冬这个晚辈解决一些麻烦,开口叫吕冬帮忙的事,可以说少之又少。
吕家新村这边,主要道路都装了路灯,路灯要到十一点后才关。
此时走在灯光照亮的平坦马路上,俩人少有的没有互相说些浑话,有股子难得的正经劲。
刺啦——刺啦——
吕建仁皮鞋拖地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刺耳,仿佛黄大仙出动一般。
吕冬看了看他耷拉着的肩膀,问道:“七叔,是不是关于赵老根和电视剧的事?”
掏出烟和火机,吕建仁吧嗒点上,狠狠吸了一口,说道:“冬子,你七叔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拍电视剧啥样,还没在电视里露露脸,咱爷俩可是说好了的,你得让我上去。”
这个事早就说过,吕冬跟赵老根打过招呼,反正是去当背景板:“七叔你放心,我和赵老根说了,咱村想要上电视的,拍摄时混个群演不是事。”
吕建仁吐出口烟来,问道:“能不能整个有台词的角色?”
吕冬反问道:“七叔,你学过演戏吗?”
“嘿,瞧不起人了,是不是?”吕建仁熟练的弹了弹烟灰:“说的就跟谁不会演戏一样。”
吕冬不禁放慢脚步:“说得好像你啥都会一样。”
吕建仁指了指吕冬:“你说我这么厉害的老师,咋就教出你这么个啥都不会的学生来?”
正经终究是泡沫,一戳就破,叔侄俩又回到互相伤害的老路上。
“别说那些没用的。”吕冬问道:“七叔,你啥时候演过戏?”
吕建仁鼻孔朝天开:“你是真没记性啊,还是在这装迷糊?以前扮龙玩的时候,咱村是谁带头?锣鼓队是谁鼓捣起来的?谁家结婚你七叔不去唱一嗓子?”
吕冬忍不住说道:“是,去唱一嗓子,邻村从小跟你不对付的李启斌结婚,你跑人家门前唱李二嫂改嫁,太有才分了!几天就传遍十里八乡。”
年轻的时候做过的荒唐事,吕建仁比起吕冬来,只多不少。
但七叔的脸皮,比青照河的河堤都厚实,根本不懂啥叫尴尬,嘴里振振有词:“这也叫本事,换成你你能行?”
这种你行你上的话,让吕冬直接败退,再给他张脸皮,他也不能跑去人结婚的门口,唱《李二嫂改嫁》。
话说回来,七叔能到现在活的好好的,真不容易。
换成一般人,早就被打死了。
听着吕冬故意把话题扯歪,吕建仁又把话转了回来:“你七叔演啥不跟真的一样,远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咱就不说了,就说几年以前,你七叔跟人贩子演的咋样?愣是让人贩子心甘情愿的拜咱当老大,换成别的人,能做的到?”
一般人确实没这个本事,这事吕冬都服,但这两码事:“七叔,这根演戏不一样。”
吕建仁歪理一大堆:“要是演戏演不好,你七叔能帮着吕春把人贩子一网打尽?”
他少有的说道:“再说了,你七叔基础好,学起来也快。”
跟刚才不一样,这话吕冬认可,七叔出名的心灵手巧,但凡认真学,很多东西上手都快。
问题是,七叔认真学的东西,都不大正经。
吕冬问道:“你真想学?”
吕建仁很认真回答:“废话吗?我不想学,跟你在这啰嗦?”他直接说道:“赵老根这人咋样,不好说,但真的有过硬的手艺,我想跟着他学学,我跟他又不熟,人也不吃我这一套,要不你去帮你七叔说说。”
他倒是一贯的自信:“吹拉弹唱,你七叔样样精通,本来就不是外行。”
吕冬听得出来,七叔确实是认真的,当即说道:“行,我再见着赵老根,跟他好好说叨说叨这事,问题应该不大。”
他看眼七叔,问道:“你不会想着拜师吧?”
“拜师就算了。”吕建仁直接摇头:“你跟赵老根平辈论交,我要是拜他当师傅,这辈分不就全乱套了?”
叔侄俩踩着路灯灯光,一个昂首扩胸,一个耷拉着肩膀,拐进村里面。
既然七叔说了,吕冬就努力着促成这事:“七叔,你就等我好消息。”
虽然嘴上老是刺挠这个侄子,但吕建仁非常清楚,吕冬做事还是非常靠谱的。
不过,他也有自个的考虑:“冬子,咱村的大戏台,村里准备改造一下,加一些配套设施,弄成一个民俗表演大舞台,这是个好事,能吸客人过来,但你想没想过,咱们单纯跟赵老根签约,让赵老根的人来表演,万一将来不合作了,可咋整?”
吕冬笑着说道:“咱可以去请别人。”
吕建仁却直摇头:“你这是把好好处往外面送,放在解放以前,这就叫卖国求荣。”
这叔侄俩,好话说不出三五句,总得有一个找事的,吕冬鼻子都快歪了:“七叔,像我这种浑身正能量的,咋就成卖国求荣了?”
“是我用词不准确。”吕建仁难得承认一回错误,但紧接着又把一顶大帽子扣到吕冬头上:“你这是卖村求荣!”
吕冬懒得跟七叔纠缠:“你到底咋想的?”
吕建仁说道:“跟他们学着,等着不能合作了,咱这边也能有人接上来不是?”
吕冬微微点头:“七叔,你想的不少。”
吕建仁说道:“我比你高,看得你比远。我喝的酒比你多,脑袋比你清醒。我抽的烟比你多,想得比你多。”
吕冬心说,这些之间有必然联系?
“行吧,这个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我跟三爷爷和文越说一声。”吕冬公司村里一大摊子事,不可能单独抽出时间精力,盯在具体某一件事上:“七叔,我就给你当个中间人,这事你就负责了。”
吕建仁这下子心情舒畅了,灭了烟,扔进路边垃圾桶里,说道:“冬子,你就瞧好吧,你七叔啥时候做事拉跨过?”
吕冬干脆顺着他来一句:“七叔你做事,谁不放心?”
叔侄俩来到村前的广场上,十月中旬晚上气温还不算低,广场上灯火通明,聚集的人不少。
打扑克,下象棋,闲拉呱,拉二胡,消遣的人不少。
边上的羽毛球场和篮球场上,还有年轻的在打球。
吕建仁心情好,不管时间不早,跑到个路灯底下,非要替换人打够级。
吕冬正准备回家,看到吕兰兰牵着旺财,从北面走了过来。
旺财这条土狗,耷拉着条长长的舌头,打那次狗咬文物贩子裤裆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尝到了甜头,旺财总喜欢伸着舌头到处乱舔。
吕兰兰刚牵到吕冬跟前,旺财伸出舌头就舔吕冬的鞋面。
“哎!哎!你这个破狗!”吕兰兰急了:“咋回事?冬哥的皮鞋有啥好舔的!你再这样,回去我给你戴上大胶鞋!”
旺财才不管这些,狗舌头又要舔。
吕冬赶紧退回两步来,说道:“兰兰,管好你家旺财。”
吕兰兰板着个小脸,一本正经的指着旺财的狗脸说道:“你要再这样,我就把你送给七叔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刚坐下的吕建仁立即回过头来,看着这边说道:“兰兰,咱一个吐沫一个钉,说话得算话,赶回去的时候,你就把这狗给我送过去,拴在大门口上就行,明天中午七叔请你吃火锅。”
可能认识七叔,旺财掉过头来,就挣着链子往七叔那边跑,似乎狗脑袋里觉得七叔这人老可爱了,比牵着它的小姑娘好多了。
吕兰兰赶紧拽住旺财:“你这个笨狗,它请你吃狗肉火锅你还过去,不长点狗脑子!”
吕冬说道:“兰兰,赶紧牵着回去,你老牵着旺财在七叔眼前晃悠,这不是给旺财招灾吗?”
吕兰兰拽着狗往北去:“我这就走。”她还嘀咕:“哪天能再碰上个收古董的,把旺财卖给它,反正它孩子都让我和七叔卖掉了。”
“安安稳稳养着吧。”吕冬跟上吕兰兰,一起往村里走:“上次卖狗卖猫的好事,轻易碰不上,现在东西都登记造册了,也不能随便拿出来喂猫喂狗的喝奶。”
吕兰兰好奇问道:“冬哥,我看报纸上写的,青花瓷挺值钱的,咱老祖宗留下来的是明朝的青花瓷,是不是很值钱?”
吕冬随口说道:“民窑的日用品,值点钱是真的,但要说多贵,不至于。”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吕兰兰晃荡着狗链子,说道:“值钱的是那些金银首饰对不对?那天旺财咬的那个人,裤子口袋里搜出来的东西,上面都镶嵌着红蓝宝石。”
她好奇的问道:“不会再有人来咱村里偷东西了吧?”
吕冬忍不住笑着说道:“咱村现在严加看管,总不能再把咱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么点东西弄丢了。”
地下密室的里的书,全部进行了技术处理,内容也整理过,上面有记录,明朝末年的时候,吕家村的人确实做过没本钱的买卖。
吕兰兰笑着说道:“咱离着洛庄汉墓这么近,要是都冒险偷东西,干嘛不去偷洛庄汉墓的?那里的比咱村的这点小玩意值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