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将许诚言请进后堂,只说了一声:“稍候!”
便转身离开,留下许诚言一个人,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查看无误,这才在座椅坐了下来。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门外传来脚步声,掌柜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然后退了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
这名男子四十多岁,宽额大脸,身体有些发胖,容貌普通,面色有些发白,身上马褂长衫,一副生意人的打扮。
许诚言只是一眼,就把他和楚光济描述中的人物重合在一起,赶紧起身,微微颔首,恭敬一礼道:“周站长!”
来人正是军统局北平区区长,兼北平站站长周世荣,他也是军统局资格最老的一批特工,一直在华北地区活动,全面战争爆发之后,受命组建军统局北平情报区,全面负责平津地区的情报活动,辖制北平站,天津站和青岛站,其中北平站和天津站都是军统局编制中少有的甲种大站,可见其人在局座心中的位置。
这一次许诚言北平之行,临行前楚光济特意交代了许诚言一项任务,就是前来和周世荣接头,交接一份重要的文件。
北平站和太原站分别是北平情报区和晋察绥情报区的心脏,又都是华北大站,一向都有联系,一般是通过秘密电台,可是有很多情报因为各种原因,是不适合在电文里发送的,这就需要通过联络员在两站之间来回传递。
但是北平和太原的距离实在遥远,路途中又都日本人控制的占领区,安全问题很难保证,风险太大,所以两站之间少有人员联系,这一次正好许诚言前来北平,于是就充当了一次联络员。
周世荣一眼看到许诚言,也是仔细打量,不禁暗自诧异,无法想象,眼前这位温文尔雅,气质温和的年轻人,竟然就是鼎鼎大名的“蝰蛇”!
刺杀吉冈正雄,炸死伊藤拓真,一举将几十名日伪要员送上西天的“三二八爆炸案”执行人。
要知道“三二八爆炸案”的影响实在巨大,直接导致华北的局势动荡,为此,以日兴会社为代表的日本财阀和日本军方关系一度紧张,后勤补给都出现了问题,致使国军前线压力大减,局座还在全局通报嘉奖,一时间,“蝰蛇”之名在军统内部无人不知,可谓是风头正盛。
此时周世荣上前先伸出手来,许诚言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赶紧也伸手相迎,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久闻蝰蛇大名,接到光济兄的电报,我就一直等着你的到来,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以周世荣的在军统局的地位,可是远远高过许诚言的,就算是他的老师楚光济,与之相比也要差上一头,可是周世荣的言语却极为客气,姿态也放得很低,这让许诚言有些疑惑不解。
不过许诚言还是恭声道:“卑职资历浅薄,侥幸做出一些成绩,在前辈面前可不敢居功,您太客气了!”
“哈哈,不愧是光济兄的高徒,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蝰蛇之名,如雷贯耳,你也不用太过谦虚,来,我们坐下谈。”
两个人各自落座,许诚言就将带来的报纸展开,露出里面的一本线装书,这就是楚光济让许诚言转交的重要文件。
周世荣接过来仔细查看了一下一下,见没有异状,微微点了点头。
这本书许诚言曾经仔细检查过,从里到外,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本线装书,内容平平无奇,不过是本旧时话本,可是认真查看之下,就会发现其中有几页纸张微微伸展不平,好像有墨水书写过的痕迹,许诚言知道,这一定是使用了隐形药水,需要特殊的处理方式才能显形。
虽然许诚言也很想知道这份秘密文件的内容,可是目前情报部门内使用的隐形药水种类繁多,就他本人所知就有好几种,有的经过处理后,就无法恢复原样,在技术上许诚言没有把握。
而且他目前是断了线的风筝,脱了群的孤雁,也没有必要截获什么重要情报,截获下来也不知送到哪里,所以思考再三,他最后还是没有妄动,而是原封原样地将文件递交到了周世荣的手中。
周世荣仔细检查完这本线装书,确定没有泄露的痕迹,也不疑有他,毕竟蝰蛇可是楚光济的学生和心腹,又是局座看重的后起之秀,他不可能有所怀疑。
放下了书册,他沉声问道:“这次来北平,光济兄还有什么交代吗?”
“不敢,您和老师是至交好友,自从太原站重建以来,一直慷慨相助,老师是铭记于心,我们在太原远离中枢,消息闭塞,以后还要仰仗您多多支持。
对了,这是老师特意准备的一件礼物,让我亲手转交给您。”
说完,许诚言从怀中取出一块包好的洁白手帕,放在桌上展开之后,里面赫然是一块乳白晶莹的玉壁。
只见这块玉壁半掌大小,中心一点通孔,围着通孔,依次雕刻着浅浅的荷花图案,尤其是玉质温润,细腻的如羊脂一般,在窗外射入的日光照耀下,散发着晶莹的光芒,真是精美绝伦!
“知道您喜欢玉,老师就花大力气搞到了这块玉璧,完,却被周世荣挥手打断:“之前我愿意帮忙,是因为他楚光济是在紧急关头临危受命,挽救山西危局,大家休戚与共,守望相助也是应尽之意,我可绝不是因为私谊,更不是图他的好处,这枚玉璧你拿回去。”
听着周世荣义正言辞的话语,许诚言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有些意外,国党官员之间人情往来,互送财物是常有的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所谓礼多人不怪,不送人才怪!
可是他真没有想到,周世荣是直接了当的就拒绝了这份礼物,这差事可就办砸了,这让自己回去怎么向楚光济交代?
想到这里,他赶紧再次解释道:“周站长,卑职处事不当,失礼之处,还请海涵,正如您所说,大家同气连枝,以后还要同舟共济,可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这时周世荣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语气一缓,说道:“好了,你也不要多心,其实这些东西,要是在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玩物丧志,搞不好还要引祸上身。
再说自从北平沦陷后,我们北平站的日子也不好过,困难的时候,连手下人吃饭都成问题,我也就没了那些心思,当初收集的一些古董玉器,都已经变卖出去,充做经费了,你这宝贝到我手里,也藏不住几天,这种东西一出手,万一再有什么牵连,对你们也不是好事,听我的,收回去吧!也替我谢谢光济兄的美意!”
许诚言听得出来,周世荣的这番话语出自真心,没有半点虚假,不由得是肃然起敬,国党中能够做到克己奉公,舍家为国的,还真是不多,就连他的老师楚光济也不行,这位周世荣站长就算得上一个。
看到许诚言没有说话,周世荣还以为他心中仍有顾虑,于是说道:“你回去告诉光济兄,以后有难处,我周某人还是能帮就帮,绝不推辞,你放心就是了!”
既然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许诚言再也无法多言,只能点头答应道:“周站长高风亮节,卑职心悦诚服,惭愧,惭愧!”
说完,伸手将荷花玉璧用手绢包好,收在怀里。
“不过,”周世荣突然又出声道,“既然你有心,我这里还真是有些为难的地方,如果需要你这位行动高手出手时候,你可不要推辞啊!”
“一定,只要周站长您开口,卑职一定全力以赴,绝无二话!”许诚言马上一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