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大家的惊讶,白钰从容解释道:
“一方面关苓经济全方位高质量飞跃,映球同志要压更重的担子,不可能在噶尔泰草原旅游开发工作上倾注太多精力;另一方面综合开发噶尔泰草原要履行很复杂很繁琐的程序和手续,最终还得京都相关部门审批,冬梅同志老家就在京都正好发挥人脉优势。”
尹冬梅当众也没好意思拂他的面子,淡淡道:“京都都是公事公办,主要在于时间和精力。”
“以上三点提示请同志们在工作中加以注意,散会!”白钰看看表笑道,“一小时三十二分钟,没耽误同志们吧?”
“没有没有……”
路冠佐示意党组成员们先离开,等会议室只剩他和白钰,道,“我也有几件事想跟白书计协商一下,最好达成共识再提交常委会……常委会还是团结为重,尽量避免争论。”
白钰心知路冠佐企图改变处处被动的局面,主动发起进攻,遂带着笑意道:
“冠佐请尽管说。”
看了看笔记本,路冠佐稳当当道:
“首先关于建新同志的停职检查问题,市里还没决定前我想关苓方面必须有个明确态度,是不是让建新同志检查过关重新上岗?不上岗,关苓这边要推荐候选人,不能老让云岫同志暂代,时间久了云岫同志身体也顶不住。我觉得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长刘友宾是最佳人选,当然副书计、常务副局长周瑶也不错。”
白钰岂会表态,颌首道:“这件事要跟市里沟通一下,我记下了。”
路冠佐暗叹这位年轻***书计冒进时大胆得令人瞠目,谨慎时却有与年龄不相称的稳健,继而道:
“其次关于事务处主任谭明生同志的处置问题,可能白书计已经听说,我也不否认与明生私交甚笃,但不会影响我对打人事件的判断与评估。白书计,就其打人举动而言,明生肯定错了;就其性质来说,我觉得还没到免职撤职程度,他与建新同志的错误不同,没引起严重后果,发生在机关食堂也没造成恶劣社会影响。所以,我想是不是这样,审计归审计,人不能一直搁着可以由正府方面出具个结论,让明生早日返回岗位?”
为保谭明生过关不惜端出两人私交,路冠佐也算煞费苦心,同时也将了白钰一军。
在官场,如果领导之间把话说到这个程度通常都不好意思再坚持。谁没有亲戚朋友,谁没有求人办事的时候?
白钰似早有预料,眼睛眨都不眨道:“可以呀,审计照常进行。只要谭明生同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深刻反省并在今后工作中注意与同事态度,经正府党组研究通过后给予全县通报批评即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
这……这就同意了?
此时路冠佐尤如高手决战前备战状态,元气满满,内力调匀至全身关节,随时准备投入艰苦卓绝的战斗。
不料对方突然说“不打了我认输”,瞬间路冠佐有种破功的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无从发泄。
本来还准备在噶尔泰草原、青牛滩等问题较量一番,见白钰态度出奇地好,路冠佐也不好意思拉下脸,遂草草结束谈话。
出门时却见蹇姚宇和彭博并排跑过来,都满头大汗一脸惊惶,还在十几步开外就叫道:
“不好了,不好了,边境那边出大事了!”
“哪个山头?!”
路冠佐对边境地理分布情况熟悉得多,立即问道。
“哈尼山寨……”
为了配合关苓全民禁枪全民检测工作,县边防大队会同边防军加强边境的封锁与盘查,沿崎岖曲折的羊肠小道布下七八道卡哨日夜把守。眼看贩毒、走私军火通道被截,境外焦急万分,不得已冒险装扮成农民以到关苓采购生活用品为由强行穿越位于沉香峰的哈尼山寨。
哈尼山寨主要聚居着越南迁移过来的少数民族哈尼人,同样受到民族政策保护,数百年来享受与噶尔泰草原上越芒部落相同待遇,基本是割据地盘自立为王封闭管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假扮农民实质贩毒、走私军火,哈尼山寨早洞悉境外分子玩的套路,倒不介意这些属于违法犯罪行为必须受到法律制裁。他们担心的是,地方正府打着协助调查、扫毒、查处走私幌子进驻山寨,打破寨子安宁和完全自治。
山寨也有自己的武装,双方说翻脸后立即关上寨门堵住去路。毒贩、军火走私分子都是玩命的,当下也不客气抄起家伙强攻,双方展开激烈交火。
枪炮声惊动了附近的边防军和边防大队,赶到沉香山腰后却陷入两难境地:
&n nbsp; 一来没法甄别到底是边境村落、部落之间常有的冲突,还是贩毒、军火走私分子与山寨的冲突;
二来说来尴尬,边防军、边防大队配备的武器居然比交战双方差,虽说战术素养、单兵作战能力略占上风,人家随便两件武器就能把我们压得抬不起头来,怎么发起冲锋?
犹豫间双方打红了眼,越境分子往山寨发射了三枚火箭弹,造成两死六伤;山寨武装在边防军刻意掩护下取得上风,一鼓作气一口气冲过边境线捣毁了对方一处基地!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
境外那个城市地方正府屁股完全坐在贩毒、军火走私分子那边——人家是财神爷,发家致富都靠他们,坚称中方武装人员越境摧毁农庄造成无辜百姓伤亡,外事委透过省正府要求关苓说明情况!
白钰从未处理过类似问题,问道:“以往怎么答复?又怎么解决?”
蹇姚宇道:“不管对错息事宁人赔钱了事,有两次还要求县主要领导去对面赔礼道歉,说来窝囊,对面其实只相当于镇机机构,我们大国的县领导向小国镇领导道歉……”
“国与国之间没有大小,地位一律平等。”路冠佐打起了官腔。
“话虽这么说,明明不对等,每次都是我们赔钱。”蹇姚宇愤愤道。
彭博帮着主管领导说话:“赔就赔,反正最终外事委买单,站在关苓角度把外事争端平息掉就行,折点面子就算了。”
蹇姚宇讥讽道:“大国尊严就这么换来的?”
“愤青同志,民族自尊心要服从国家战略,你瞧西方就巴不得我们边境出乱子,他们好煸风点火从中渔利。”路冠佐道。
言语间白钰也大致了解些脉络,随口问道:“出人命这种大概赔多少钱?”
“一条人命六百万,”彭博道,“我们是按尸体说话,那边经常虚报然后连夜做手脚,得病死的尸体上补枪,甚至临时拖死囚犯炸死,一般起码报七八个多的时候十五六个,不过双方联合公报上只写一到两个。”
“我们这边也有伤亡怎么算?有一个冲销一个?”白钰问。
路冠佐沉默不语。
蹇姚宇道:“哪有这等好事!这边老百姓死了也是我们正府赔偿,大概几十万的样子吧,闹得越凶补得越多。”
白钰扬扬眉毛道:“同样人命,相差将近十倍,这是什么道理?况且也不该我们赔偿!”
路冠佐道:“谁让中国人慷慨大方乐施好善呢?其实赔偿的钱落到死者家属手里说不定还没几十万,都被那边贪官污吏、非法组织层层盘剥掉了。”
“那也不是事儿啊……”
白钰感慨道,突然想起詹印曾主正以乱闻名的边境省份秦川,靠铁腕和强硬手段成功安抚边塞,获得最高层首肯。虽然詹印在经济方面表现不尽如意,但一直吃这个老本步步高升到现在位置!
以前研究詹印的仕途史都不以为然,总觉得远不如方晟搞经济建设有声有色有成效,何况同样打黑平乱,方晟在顺坝也有所表现,手段与胆魄不见得弱于詹印。
然则身临其境边境地区,白钰方自深觉事情不象想像的那么容易,噶尔泰草原越芒人的矛盾还没解决,又冒出与边境对面的外交纠纷!
“以前由哪个部门对接?”白钰问。
“统战部……”
路冠佐等人都只说了三个字便停住。
市县层面隶属于正府下面的外事办力量薄弱,这摊子事务主要交给统战部,偏偏统战部长袁帆遇害身亡,接任者还没到位!
彭博叹道:“白书计,这里头还有个情况。袁部长的爱人常年在对面做生意,与当地正府官员都有交往,偶尔还合伙做生意,前两次边境冲突虽是袁部长出面协调,实质靠她爱人的人脉才花钱摆平——再往前追溯,有时对面狮子大开口让人头疼得很呐!”
“对了,袁帆遇害后她爱人好像没回来处理后事?”白钰奇道。
“夫妻关系淡漠得很,儿子则在国外留学也赶不回来,”蹇姚宇解释道,“他爱人已委托统战部同志代为处置,主要涉及房产,上次保险柜里的财产及名酒等等暂时被警方冻结,一时半会儿急不来。”
白钰略加沉吟,道:“边境城市还是应该充实外事办力量,外交无小事,不能处处依赖统战部,那个名不正言不顺。”
路冠佐只得接招:“那就让外事办老赵会同统战部对接此事,摸摸对方的态度和要价,后面怎么办再研究。”
彭博道:“好,我立即通知老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