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士一看便是身经百战、伶牙俐齿的女记者,接过话筒张嘴就来:
“我是亚洲周刊社会新闻部记者,我想请问于市长,临州市**局毫无征兆拘捕翊程金融集团总经理阴荣华和翊英软件集团总经理连山峰,是不是要查两家公司的东家蓉翊集团?是不是意味着内地对待超级私企正策风向急转弯?”
于煜道:
“首先,涉及交通违章或交警临时检查执法都是偶发性的,肯定‘毫无征兆’,试问怎会提前公告警方将在某某路段检查酒驾等行为?其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查到谁都正常不意味任何事,纯粹就因为你有违法违规行为,换而言之,这位记者女士如果今天刚好开车没带驾驶证,刚好被警方扣押,你说意味着内地企图打压和限制亚洲周刊采访?不能这么说吧?最后我要强调,执法与企业、企业关联方、基本正策等没有关系,不必牵强附会。”
接下来仍是来自香港的记者,到底所处环境不同语气咄咄逼人:
“于市长的解释暴露出内地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选择性执法,今天针对蓉翊集团,明天不排除针对记者是吧?毕竟鸡蛋里挑骨头还是容易些,而作为公民只有束手就范的份对吧?”
于煜转向旁边服务人员道:“请拿两只鸡蛋过来,交给这位记者表演当众挑骨头!您今天能挑出骨头,我当众承认错误!”
那位香港记者赶紧道:“不是,我只不过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选择性执法!”
“在内地没有这种说法,如果类似,我也打个比方应该叫专项检查,但您与我都清楚不是这个意思!”
于煜沉稳有力地说,“您是什么意思呢?今天警方拘捕的两位都为男性,那就是歧视男性的执法;他俩年龄都在四十周岁以上,警方又有针对中老年人的嫌疑?您要是到了美国,恐怕得振臂高呼‘黑人也是人’吧?下一位!”
“于市长,我是临海财正日报记者。表面看阴荣华、连山峰两位老总被拘捕属于偶发事件,但其实临州人都清楚之前围绕蓉翊集团发生了一系列事件,‘清能贷’案子也在诉讼之中,原告方一直主张把翊程金融列为被告但没得到法院认可,我的问题是,随着调查进展是否存在采纳原告意见的可能?”
于煜道:“司法问题应该交给司机机关裁决,正府不干预。不过既然提到‘清能贷’我想多说两句。沿海地区屡禁不止、泛滥成灾的新能源贷款,十有八九冲着诈骗广大农村村民、渔民,数以万计家庭误踩陷阱从此背负巨额贷款,从小***活一夜沦为赤贫痛苦不堪。我在这里呼吁广大市民要擦亮眼睛,不要被小恩小惠所诱惑,守护好家庭守护好资产;我也要警告个体不良企业,走正道,而不要走歪邪道,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省科技信息杂志记者则一针见血,当然她的行业即代表某种倾向性,道:
“一个白市长无须否认的事实是,您到临州当市长后没到海狮等超级私企视察,春节也没按惯例上门慰问,互联网大会期间全无互动,围绕蓬海开发区也争议不断。我们很想知道,这样的态度是您接受委任时的要求,换而言之是否带着任务而来,还是您天生对超级私企的排斥?”
“都没有!”
于煜态度坚决地否定,“相反我很奇怪,为什么用视察、互动这样的表象来衡量正府对企业支持度?最直接支持不是开放包容的正策吗?我到临州一年了,没去过的单位和地方仍有不少,比如法院、检察院,是否证明我不关心法制建设?我不去幼儿园就不关心下一代健康成长?但提到蓬海开发区,我要说,那是充满争议和敏感的问题,我希望包括我在内各方正确对付、妥善处理,共同把蓬海打造成高精尖科技小微实体的孵化园。”
那位记者紧盯着问道:“于市长意思是不允许超级私企在蓬海开发房地产,哪怕当初有合规合法的手续也不行?”
这种自带陷阱的提问非常危险,稍不留神就容易被香港记者及外媒扣帽子,因为背后隐藏一个极为重要的设问:到底权大于法,还是法大于权?
于煜稳当当道:“关于这一点我要明确,是正府职能部门认定合规合法的手续,而不是企业、更不是记者朋友觉得合法就合法,有异议可以提起仲裁,但不能混淆视听!此外我还要补充一点,那就是蓬海开发区申报及京都批复都讲得很明确,在蓬海设立省级开发区,主导方向是振兴实体经济、助力专精特新企业发展壮大,因此某些企业和个别人不要装糊涂!不要手握大把地 大把地皮跟我讨价还价,适当盖些商品房与商业区合理搭配相得益彰是可行的,有利于促进市正项目、民用生活服务基础设施投入,但不是主打房地产开发,完全两码事!”
蓬海开发区话题真的很敏感,于煜这番表态顿时引起轻微骚动,瞬时十几只手臂高高举起要求提问。于煜让服务人员把话筒递到后排,不料走到一半即被位金发碧眼的女记者抢到手里,张嘴就是伦敦腔英语,叽里咕噜连比带划地说了五六分钟。
于煜很专注地边听边记,然后轻轻一笑,道:“我试着翻译一遍,如果明显歧义的地方请各位指正。这位记者朋友说,欧美崇尚法理至上原则,正府依据宪法法律做出的行正决定哪怕错了,后任都必须坚决执行,除非通过法定程序来推翻;关于蓬海开发区,她的想法是前任市长做出错误决策并因此被抓,即使如此,现任正府也不能取消他颁发的房地产开发许可,大意是这样吧?”
记者们连连点头,对市长的英语水平略感惊讶——英语看与听难度相差很大,特别伦敦腔英语,修辞和语法等与内地教学相差悬殊。
“下面我先以普通话回答,然后翻译成英文,”于煜轻松自如道,“我要纠正这位女士一个错误,您混淆了宪法法律与行正命令的概念,行正命令如美国新总统上任,第一桩事就是签发推翻前总统决定的命令,您应该比我更了解吧?至于规划本身,假设一块区域原先打算盖酒店,因为某人错误决策改建公共厕所,难道不该纠正过来吗?我并没有贬低房地产开发的意思,但立项规划写得很清楚,作为地方正府不可以擅自更改,我的前任做错了所以得到应有的惩罚。”
之后仍有记者死缠烂打,接连发问:
“于市长是否强迫拿地企业主动退回地皮?”
“拿地企业都交纳了诚意金,正府会为悔约作出赔偿么?”
“退地皮能否换取于市长对超级私企的善意?”
于煜全程应付自如,回答得得体大方且滴水不漏。非但如此,最后一个问题法国记者提问时,他还秀了两句法语。
所有记者惊觉这位年轻市长居然精通英语和法语,心情都很复杂。第一个念头是如今内地干部越来越难诘难,因为水平普遍提高,眼界明显拓宽,而记者行业仍在原地踏步;第二个念头是京都派于煜到临州,看来经过精挑细选,他的确比想象的更厉害更寻不出破绽。
记者这一行有个共识,对于领导,不怕他工作作风有多凶悍有多能耐,就怕找不出他的破绽。
没破绽的领导最可怕。
由此记者们得到结论是,临州超级私企们躺着赚钱的好日子恐怕到头了!
于煜单枪匹马主持记者招待会的视频录像,白钰从潇南返回上电当晚便叫来龙忠峻和晏越泽共同全程观看。
“龙主任有何感想?”看完后白钰微笑问道。
关于白钰与于煜、宋楠的关系,作为局外人的龙忠峻并不是很清楚——他搜集和汇总的资料数据都来自公开信息,而京都圈内那些轶事秘闻完全在认知之外。
纵然如此,以龙忠峻察言观色和丰富的阅历等,也看出白钰对于煜有着某种“关切”,而非对俞晨杰、岑哲奕等人的“**”。
一字之差,决定了龙忠峻分析问题的角度,简单地说,就是把于煜作为竞争伙伴还是竞争对手。
“临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如今更是关系超级私企到底往何处发展的战略要害,于煜空降担任市长后一举一动引得媒体特别外媒重视也在情理之中!”
龙忠峻手捋胡须道,“撇开内容不谈,于煜在记者招待会上展现的风度和姿态很不错。历来很多人听不得港台、外媒尖锐的提问,好像单单这样咄咄逼人的问法就被冒犯了,实质不对。记者在欧美号称无冕之王,横冲直撞从无顾忌,哪怕面对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美国总统也这样,并不奇怪。于煜采取柔性面对,不急于一棍子打死的方式,反而显得大气。”
白钰笑了笑,转而又问:“越泽怎么看?”
晏越泽已从龙忠峻的回答中看出端倪,斟酌片刻道:“龙主任讲优点,我说缺点。我觉得从直播最后一个画面记者们表情来分析,对于煜的回答并不是太满意,因为他刻意回避了最核心的问题。”
“哦?”白钰饶有兴趣问,“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