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的讲话再次引起轰动。
矿工们欣慰的是嚷了二十年的危房改造头一次正式由市长表态要搞,说明提上实施日程;可白钰又划出公有住房改造的底线,即堵死很多矿工试图将居住多年的老宿舍等同于自有住房的想法,眼前只有两条路:
一是在原有建筑基础上加固改造,里面住户没矛盾也没影响;
二是无法加固改造的只有推翻重建,那就有麻烦了!如白钰所说,新盖起来的楼房谁不想住啊?老住户说我之前住了几十年,应该搬进去住;没分到宿舍的矿工会说你们已经住了几十年,现在应该轮到我们住了!
反正都是集体宿舍,公家的便宜不沾白不沾。
如此争吵不休二十多年,危房更危了,但难题始终横亘在面前得不到解决。这回利用李家湾宿舍大院搬迁,白钰给矿区和矿工释放明确信号:
市里和矿区可以出资改造,但公事公办,原则问题不会妥协!
电视采访结束回市区途中,计名琛接了几个电话后面有难色地与白钰商量,说市委宣传部、统战部以及王文沙市长等都对他所讲的内容存在分歧,能否压一下,等市里统一意见后再公开播出?
白钰不动声色问:“主要哪些分歧?”
计名琛最头疼市领导之间发生龌龊,通常又不会直接较量,而把自己夹在中间传来传去两头受气。
“主要集中在两点,一是当前工作重心是矿业改革,应该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推进改革进程,而不是节骨眼上掺和火药桶危房改造,挑起矿工内部矛盾,增加矿区管委会压力,转移焦点分化注意力;二是根据之前历任市领导内部达成的共识,尽量采取加固改造方式,能不重建尽量不重建,实在拖不下去再想办法。”
“现实情况是已经拖不下去,到了再想办法的时候了,”白钰道,“我不清楚提意见的几位有没有亲身到矿区老宿舍体验过,那么破烂那么老旧的建筑,我徒手能在墙上掏个尺把长的洞!漏电、漏水、漏气,电线凌乱不堪随时有火灾危险!那么多市领导自称从矿区出来的,哪位亲戚朋友还住那种地方,随便列举一两位给我瞧瞧!”
计名琛被诘得讪讪然,道:“说得也是,本来二十年就应该做的事拖到现在……”
白钰道:“依我看上电就是典型的打肿脸充胖子!所谓经济总量、财正储备全省第二,实际情况是什么?一方面该花的钱宁可烂在账上不动,无视矿工疾苦;另一方面极端压榨盘剥,无节制滥采滥挖提前透支上电子孙发展潜能,本质就是拿老百姓血汗钱铺平自己仕途,放在古代叫做血染花翎,很冷酷很无情的,计秘书长!”
“历任市领导还是做些工作的,就是……就是效果不尽如人意……”
“下过矿井、矿区出身的领导们口口声声矿工兄弟,有谁真正把矿工民计民生放在心上?”白钰越说越恼火,“这些年来国家宏观调控煤炭产能,压降煤炭在发电系统里的占比,平心而论晋西矿务系统日子并不好过,尽管这样,上次我到矿区参观,已经看不到上世纪盖的筒子式宿舍楼,全部换了一茬新楼!上电呢,矿务系统年年盈利,年年上交财正都有增长,都建立在什么基础上?我不会收回刚才的讲话,今晚全文播放,一个字不准改!市委那边有意见可以到常委会上提,正府内部有意见直接找我,别再通过你转达,你夹在中间也难受。”
计名琛深深松了口气:“谢谢白市长理解……当然工作中有分歧在所难免,商量着办就是了。”
白钰道:“结果商量二十年还办不成?我就要采取倒逼机制,让那些怕担责任、怕得罪人、成天躲在办公室只晓得上传下达的家伙,但我……”钱同山自嘲一笑,“我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专门不该说话的时候乱说话……”
钱同山倒有自知之明。
即便正在谈论沉重的话题,白钰还是忍不住展颜一笑,道:“实事求是嘛,我就欣赏同山这样的干部。”
“坦率向白市长承认,当得知这一重要情况后我分别向当时的卢书记、王市长都做了汇报,两位领导都非常光火,当即表示肯定彻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决不姑息!”
“后来呢?”
“后来姑息了……”
钱同山摇头叹息道,“王市长专程到朔图找我谈话,明确要求别再声张否则将以违纪论处!”
“怎么解释?”白钰诧异问道。
“王市长说此事向前追溯问责打击面太大,影响深远,当年参与决策者有的位列省领导,有的在京都工作,还有的或退休或活跃在重要领导岗位。炒股炒亏了又没把钱塞进兜里,严格意义讲是受委托的第三方金融公司的错,矿区领导顶多就是决策和思路的问题……还有就是,一旦作为案子捅出去的话,进入股市的‘房屋维修基金’会作为涉案资金全部被省里没收,岂不落得人财两空?还不如慢慢等,没准什么时候股价反弹回本出局。”
钱同山略带沮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