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如所计划的,慕尼黑市府安排了盛大的自助式酒会,没有长篇累牍、空洞乏味的演讲,大家端着高脚酒杯自由攀谈气氛轻松而随意。
借观赏艺术品的机会,白钰与phoebe进行了短暂的交谈。
phoebe说竞争慕尼黑市长除了得到汉斯所在的多数党支持推荐,最重要的是财力,自己毕竟年纪太轻,过去敢于在汉斯身上押注的大财团、集团公司都将采取观望态度,因此两年前楚楚已挥师进军慕尼黑,成为他竞选的大金主。
phoebe说楚楚此举是赵阿姨背后授意,赵阿姨始终坚持资本压倒一切的理念,并强调慕尼黑市长只是第一步,德国总理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白钰吃惊地说关于竞选总理,德国没有涉及移民和血统方面限制吗?
——phoebe个人身份信息显示幼年从美国移民入德籍,而欧美绝大多数国家都有第一代移民不准参选的规定。
phoebe笑笑,说赵阿姨数年前就在德国其它地区制造争议话题并推动修正案,还是那句话,当资本足够强大任何阻碍都不成问题。
好一个深谋远虑的赵尧尧!
白钰越来越发现赵尧尧早年远离海外,并非为情所困那么简单,而是多方因素推动下促成的一步意义深远的暗棋。
phoebe还说越越已成为世界上最古老最有权势的共济会成员——它的触角分布之广之深,如果在网络谈论哪怕极为隐晦的名词都会遭到追踪和**。但她仅仅是处于观察期的外围会员,没资格参与核心的机密的会议。
白钰诧异道她加入那个组织干嘛?单单接手赵阿姨旗下庞大产业就足够忙了!
phoebe使个眼色来到僻静处,压低声音说赵阿姨要验证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
才问了半句,牛皮糖便凑过来了,涎着脸道白书计对文艺复兴时期油画作品也有研究?
白钰暗叹口气,一本正经道我与副市长阁下讨论西方油画当中女性**美的问题。
庄骥东眼睛一亮,说对此话题我也甚感兴趣!
白钰两手一摊道可惜讨论已经over。
phoebe一脸茫然看着他俩,假装听不懂中文。
由于牛皮糖的纠缠不休,当晚酒会与phoebe的接触到此为止。不过白钰也能理解,涉外活动本来就采取人盯人措施,庄骥东也是职责在身。
第二天起phoebe便不见了,陪同公务考察团的是市长助理,从早到晚都安排参观机械制造和汽车工业。
庄骥东为小组长的第五小组6名成员全程都表现得饶有兴趣,但其实也就看看而已,远远不及沿海发达省份和中原地区成员。原因很简单,大西北、上高、通榆等地工业基础薄弱,尤其发展现代汽车工业所需的配套产业链达不到要求,根本不可能引入合作。
况且德方带公务考察团所参观的车间、生产线,说穿了都是大路货——来的客人没一位工程师或技术人员,过于高深、精奥、先进的东西根本看不懂,也就了解个大概内容罢了。
“如果一个城市把赌注都押到汽车工业,随便引进这边两三条工业线就足以撑死,我指通榆境内发展重工业的话。”庄骥东道。
白钰摇头:“撑死也撑不下,除非跟上高联营。”
上高三名成员异口同声道:“不敢玩不敢玩,风险太大。”
陆锴则说:“城市工业化甚至建成汽车城,短期能够辉煌腾达,取得相当好的收益,可长远来看反而束缚了城市综合发展的内在需求,一旦市场出现波动将无法承受,我觉得芝加哥就是惨痛的教训。”
“那是因为衰落前芝加哥已经出现产业转移,大批汽车配套企业远迁海外,纯粹意义的汽车制造已维持不下去,”庄骥东道,“中原、沿海地区城市星罗棋布,应该可以建成诸如汽车城、机械城之类的特色产业城。”
白钰正待说话,另一个小组成员——来自朝明的岑哲奕就站在另一侧,接过话头道:
“即使往汽车城方向发展也属于被动策略,互赢、共赢、联手做大做强才是硬道理。
“看来领导们都站在我的阵营,”岑哲奕笑道,“我上任后叫停了汽车城项目——没砍掉,只是不再大手笔投入、扩建以及延伸中下游产业,维持现状。刚开台遭到全城一致反对,每天大批商户到县府大院*,那位前任也透过不同管道转达他的不满……”
陆锴道:“直到那次席卷全球的汽车行业危机爆发?”
岑哲奕道:“从芯片到刹车再到控制系统,整个汽车行业遭受重创,作为分支企业我们那边的汽车城全面萧条,最低谷时倒闭三分之一店铺和企业,连累两家银行险些资不抵债,每家仓库都积压大批产成品,无数原料、配料多得没地方放就扔在荒处,汽车城一度成为鬼城、死城。”
周洲沉声道:“那已经不是人家感冒我打喷嚏,而是发高烧、肺炎,幸亏岺书计紧急刹车做了件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大好事!”
众人都一片赞扬声。
岑哲奕连连摆手,道:“我所做的,相信今天在场各位也会做。作为一个城市综合经济发展而言,不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是最简单的道理。”
周洲颇为认同地点头:“关键在于内地大环境与欧美还是有差异,德国家庭基本做到人均一辆车,而我们还达不到每家一辆车;人家把汽车当作消费品,我们还是高档奢侈品,支撑汽车产业的基础市场不同。”
“所以汽车产业链之与我们,依然是拉动机、电、软件等工业整体水平提高的助力器,要想成为德国这样的主流行业起码再得二十年。”白钰总结道。
庄骥东紧紧闭嘴,意识到自己与身边这些家伙的差距。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无论谈吐、理念还是反应,与平时所见的领导同事下属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公务考察团节奏很快,一天走马观花下来只花了半小时吃快餐,随即启程赶往斯图加特。
车上陆锴苦笑道:“出国考察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本来以为不管行程多紧张起码能到慕尼黑大教堂、玛利亚广场等网红旅游景点打个卡。”
“那不成了公款旅游?现在绝对不可能,”白钰道,“旅游景点看不看也罢,德国汉堡、薯条真的很难吃,唉!”
附近几位都发出会意的笑声,庄骥东想说两句又怕露拙,乖乖拉低帽沿假装睡觉。
驶上高速,车内陷入寂静无人交谈。
回味参观途中那一圈谈话,白钰深切感觉到龙忠峻的评分系统并非独特存在,当然也未必以评分系统的形式,但肯定都有各自不同的评估渠道或方式。
比如庄骥东被安排为小组长,按说在一干人等当中高出一筹,然而白钰敏感地发现周洲、岑哲奕发言时颇为注意自己的反应,几乎很少**说话更多的庄骥东。
另则远在大西北的陆锴言语间居然知道岑哲奕上任后叫停汽车城之事,周洲等人虽没发展汽车业却对产业模式和精髓了如指掌,说明什么?
优秀种子选子们都在未雨绸缪地做功课,这不仅是攻坚战,还是信息战,更是心理战,谁要是在这场没有硝烟的马拉松比赛当中稍稍软腿就会被远远甩落到后面!
别看车企生产线前寥寥数语,官至他们的级别绝少有人滔滔不绝,刻意显摆自己的专业与博学,其实属于暗中摸底,当然也有隐隐的气场之争。
通过对同一件事的看法或做法,衡量出各自深浅,也相当于官场同僚之间某种意义的互考。
互考的成绩是:
庄骥东不及格率先淘汰出局;
陆锴体现出对岑哲奕的了解及汽车城的深刻反思,融信息与见解于一体,90分;
上高三位泛泛而谈没有提出独立看法,65分;
岑哲奕实干加理论,95分;
周洲临时加入交谈尚能由表及里表达出对汽车市场的了解,85分;
白钰只一头一尾说了两句话意在守拙,80分。
当然了,这样的评分实际上并不完全公平,比如庄骥东很可能是这群人当中唯一没评分系统的,事先不知公务考察团整体实力之厉害,难免有托大之意;反观白钰、陆锴、岑哲奕乃至周洲之间明确都有掌握,自然铆足精神周旋。
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