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次党委会就开得颇不愉快。
按往常惯例新年第一次党委会只有三项议程:相互拜年祝福;提醒各条线恢复正常工作;及时办理节前拖下来的事务。
程式化半小时过应缴未缴纳税户上缴率达到84%的历史最高位,今年又要在去年基础上新增30%,也就是在前年基础上翻一番,请问晓晓同志哪来的底气签责任状?”
看似句句在教训齐晓晓,实质揭开了简刚和王彩美精心编织的绞索!
齐晓晓到底是理工硕士,瞬间回过神来算明白了:去年自己新增到150%,今年再增30%可不就到195%,两年时间征税额翻一番,真把苠原当作沿海发达城市啊!
“难以实现的目标!”齐晓晓肃容道,“以当前苠原发展态势我不敢签这份责任状,当然了,如果主管经济的白钰同志承诺gdp增长三个百分点,我就赌一赌承诺新增30%!”
白钰道:“gdp增长目标是一把手负责制,简书记说几个点我们就以此为目标奋力向前。”
齐晓晓推给白钰,白钰推给简刚,打了一圈球又回到简刚手里。
“唔,我们不能凡事紧盯gdp,要综合考虑社会效益和生态保护,苠原身处国家生态保护区深腹位置,我们的干部群众要处处以大局为重,切忌短视和急功近利,”轮到自己简刚又不提责任状了,王彩美刚刚下的任务也象风一样飘过去了,“关于扶贫资金使用,去年在白钰同志主持下各村掀起了一轮基础设施建设热潮,效果显著。考虑到今年现实情况,我想基建项目是不是暂时收一收,腾出资金解决民生民计问题,要让老百姓特别是贫困户继续感受到党和正府的温暖!今年起继续加大扶贫资金‘一事一议’执行力度,每笔扶贫资金使用分配都必须提交乡长办公会通过,50万以上提交党委会研究!”
话音刚落,趁他喝茶的工夫包育英接过话碴道:
“同意简书记关于扶贫资金‘一事一议’的要求,但何为民生民计问题,我想有必要作出清晰界定。白钰同志主持的基建项目如村组之间的道路、桥梁、沟渠算不算?白钰同志要求各村统筹扶贫资金用于购树苗、促三产算不算?难道说把钱分到老百姓手里才算扶贫?”
王彩美呛道:“老百姓一年到头不就图个真金白银么?包主任恐怕不懂老百姓的心思,钱打到银行卡里都不算,拿到新崭崭的票子心里才踏实。”
“我很懂,他们不就巴望分点钱去打牌喝酒买家电吗?”包育英道,“拿了几十年扶贫资金却脱不了贫更别提发家致富,有没有更深层次原因请同志们自己想!”
李国亮摇头道:“苠原地理位置特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育英同志不要摆出怒其不争的样子,有些天生制约的东西没法改变。”
白钰道:“通过不懈努力可以改变至少是局部改变!同志们,当前制约苠原发展的主要有两大不利因素,一是国亮同志所说的特殊情况即环境保护,也是苠原人民为国家作出的牺牲理所应当,我们确实不能改变;二是交通,整个商林听说去苠原都头疼,几步一坑,道路弯弯曲曲视野极差,出租车都不愿意揽客。我的想法是,在去年打通各村毛细血管的基础上,今年花大力气解决苠原通往外面的主动脉问题,具体有两个方向……”
“已经纳入五年规划的东西不需要在党委会重复,饭要一口一口吃,不要想一口吃个胖子!”简刚不耐烦道。
白钰憨笑道:“是列入五年规划了,但今年已是五年规划第四年,如果不及时进行可行性分析、立项并组织施工,从时间上讲恐怕完不成规划任务。”
简刚暗想完不成就完不成呗,有多少五年规划真正落地了?完不成的再放到下个五年规划。
但党委会上不能这么说,以免被包育英抓住话柄,遂哼了一声道:
“那你说说哪两个方向?”
“从苠原到县城的主动脉必须要彻底翻修,千万不能怕花钱、怕麻烦,虽然一次性投入大了点,短期内造成交通更不方便,长痛不如短痛,我认为该付的代价还得付!”白钰道,“另外省道、县道附近的几个村,都要修建或扩建快速通道,确保十分钟车程抵达村部,之后再考虑村村之间修建快速通道,那是下一个五年规划了。”
薛寅道:“白钰同志这么轻轻松松一说,单单村部连通省道县道工程就得好几百万吧?眼下乡里财政已压缩30%,扶贫资金后面有没有都难说,钱从何来?”
白钰从容道:“因此还得从财政、扶贫两大块资金里面想办法。”
霎时简刚眼中暴射怒意,猛拍桌子道:“我都说了今年基建项目暂停,切实解决民生民计问题,你当我说话是放屁么?!”
齐晓晓没料到简刚说翻脸就翻脸,顿时吓傻了。
包育英担心白钰年轻沉不住气,飞快地说:“常委会讨论研究嘛,不管意见对错都可以说,同志们都为了工作,不存在针对谁反对谁。”
王彩美则责备地剜了白钰一眼,道:“同志们还是紧紧围绕简书记的指示讨论,东一榔头西一棒要扯到什么时候?”
“就是这个意思!”薛寅道,“简书记要求开源节流,你白钰同志倒好一口气开出几百万上千万的工程,这这这……这不是严重不符苠原乡实际情况嘛!”
郑家福冷不丁来了一句:“路况越差越没人愿意来,恶性循环。”
王志海也跟着说:“暂停又不是一刀切,还是可以讨论的,这也不肯说,那也不肯说,不如早点散会。”
简刚气往上冲,一摔笔记本道:“散会!”
新年第一次党委会不欢而散。
上楼时齐晓晓低声埋怨道:“新年刚开工大家都客客气气的,就你找不痛快,真不应该!”
白钰低声道:“你懂什么?今年我真想修路!”
“没钱!”
“自己不主动想办法,钱会从天下掉下来?”
“什么办法?”
“山人自有妙计!”
白钰说着轻快地走向自己办公室,好像刚才开会没吵架,吵架也跟他没关系似的。
半小时后尤德山逐个领导办公室送水果蜜饯,这是乡领导们春节值班福利,但除了大年初一按惯例等县领导过来“亲切慰问”根本没乡领导值班,因此算作事后补发。
“白乡长,那笔钱找到了!”尤德山送完东西没有急于离开,满脸堆笑道。
白钰不解地看着对方。
“就是去年上半年您统计的扶贫资金、补贴资金总额与财政所总账少164.77那个……”
“后来不是只差42万吗?”
“对,对!”尤德山道,“直到腊月二十八下午请县联社营业部协助才查出来,原来是红字冲正,冲的前年两笔错账,发生额一笔30万,一笔12万,唉,查得好辛苦。当时就想向白乡长汇报,又怕打扰您休假……”
尤德山如释重负道。
白钰诧异道:“会计核算冲上年度错账务是很罕见的,回头把传票复印件拿给我看下。”
“是那个……”
尤德山没料到白钰刨根究底,支支吾吾道,“涉及到宥发集团捐助款,凤总那个人您可能不太了解,做事粗枝大叶,经常捐了发现内部账超额度又追加,然后想想还有数据没统计一合计又不超,再捐,反反复复被她折腾死了。”
又是宥发集团!
又是捐款冲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