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准备好的情绪被这么一打扰差点演不下去,抬眼一看又是安锦云,拿着帕子的手一紧甚至不敢点头同意。
王氏躺在榻上面色沉郁,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二媳妇,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弄了这么大的阵仗,叫大家都又是看舞剑又是喝符水的,现在告诉我清虚道长是个骗子?!”
薛氏连坐都不敢坐,走到老夫人面前半跪下,半真半假的哭诉道:“媳妇也是受人蒙骗啊,现在关键是月姐儿,那孩子被冤枉禁足,现在都还在屋里哭呢,母亲您是最疼月姐儿的,能不能……”
三房的张氏向来心软,听到薛氏这一番哭诉连忙跟着求情:“母亲,先将月姐儿放出来吧。”
事到如今王氏如何还能不同意呢,她有些疲倦的说:“月姐儿跟这件事情没关系,想必经过这件事情被吓坏了……念之,你快去秀姝院。”
薛氏的神情一瞬间放松下来,却听到安锦云脆生生开口道:“祖母,您可不能忘了,当初请清虚道长这个主意可是钱大夫提出来的。”
“现在清虚道长的身份既已被证明是假的,那么这钱大夫说的话……”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不过大家已经听明白了。
只是,不论是这清虚道长,还是那钱大夫,可都是薛氏请来的啊!
薛氏被众人的各色眼光盯着,一时间有些气短,只得先示弱:“母亲,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大家也都知道,钱大夫为咱们家看病已有十几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啊。”
安辰星对内宅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几日祖母一直缠绵病榻,此次来听到二婶这般推卸责任含糊不清不禁有些不满。
他沉着道:“还是先找个别的大夫来看看吧。”
安辰星年纪轻轻已经中举,是秦朝开国以来最年少的举人,称之为天赋异禀也不为过。
伯府传到安锦云的父亲这一代已经是承袭三世,故而安辰星没有资格袭爵,但他所表现出的巨大潜力却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觑的。
如今三房之中就数二房安茂德官位最高,故而二房势力压过了大房去,但是安辰星学识如此渊博,之后会超过安茂德也不一定。
他平日不怎么关心这些事情,但是一旦开口,说话自然是有些分量的。
薛氏不敢反驳,只是支吾道:“盛京之中若说医术之最,自然是钱大夫,请别的……”
安锦云打断道:“祖母,您若是信得过云姐儿,我可以试着去请柳宏义大夫。”
柳宏义的名气说出来可要比钱大夫大多了,听闻早些年间是在皇宫的太医院里待过,后来致仕回到淮安老家行医去了,只是脾气古怪,富贵人家来请还不一定请得到的。
王氏自然心中惊奇:“云姐儿,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认识柳大夫?”
安锦云近身前来说话:“倒不是孙女认识,那柳大夫受过孙女外祖家的恩惠,倒可以卖我外祖母三分薄面,我写信给外祖母说说,柳大夫应该愿意来一趟。”
王氏听到安锦云说外祖纪家就有些沉默了,两家早年因为纪氏的死闹得有些不愉快,多年以来一直有龃龉,逢年过节也不来往一趟的,如今因着自己病重就开口求这个人情……她实在有些拉不下脸来啊……
安锦云自然知道祖母是怎么想的,暗道一声冥顽不灵,这都这种关头了还要在乎面子不面子的事情,果然是死要面子!
“祖母,到底是身体为重,您若是心中有芥蒂,”安锦云眨了下眼,十分可爱,压低声音凑到王氏耳边道:“云姐儿就说是自己病了,叫外祖母帮个忙。”
这下可算是既全了王氏的面子,又能将人请来。
王氏这才点头,心中实在感动。
这次她生病,安锦云表现的极有主见而且心思机敏,她是真的对这个嫡孙女刮目相看了。
特别是这些破事都是薛氏闹出来的,叫王氏连带着安晞月也不怎么待见了,两相比较之下,孰优孰劣,一眼便知。
于是安锦云回了望云院之后立刻给淮安那边写了封信,说实话,她重生回来之后最想的就是外祖母白氏。
但是现在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她也没法到淮安去看望对方。
她十岁之前都是在淮安过的,外祖母白氏亲自教导她,又因为纪家生的大都是男孩儿,安锦云作为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自然是受尽宠爱。
她和外祖母白氏之间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亦书,将这封信送往淮安那边去。”
淮安离盛京大约半日车程,第二日白氏的回信就来了。
听到安锦云说自己病了,自然是万分心疼,念叨着安锦云从小娘胎里带来的体弱,在淮安养了十年才好,现在才来盛京三年多,又病了。
白氏心中对王氏更加不满,自己这般疼爱的外孙女,怎么不好好养着。
在她眼中怕是得按照皇宫里公主的标准来养安锦云才行。
安锦云信看了一半就眼中含了泪,连忙拿帕子擦了擦怕信纸被弄湿。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外祖母是用怎样关切又责备的心情写下这封信,内心里对她这个外孙女忧心不已。
她一瞬间就后悔自己说谎了,外祖母年纪大了,自己怎么还叫对方这样担心。
“六小姐,”亦书小心翼翼劝道:“待会还要见人呢,眼睛哭肿了可不好看。”
安锦云深深吸了口气,将那些委屈和难受藏起来。
“柳大夫已经出发了,最迟明日就到,”安锦云将信折起来放回信封,声音中还带着些鼻音:“盯着小药房,祖母不能再喝之前钱大夫开的那些药了。”
“是。”
“还有那个死掉的婆子,你们可查清楚了?”
瑶琴回复道:“确实是与老夫人的症状一样无疑,但是那是个干粗活的奴婢,发病又快又凶,死了之后便被快速埋了,没人在意这件事情。”
安锦云沉默了一下,心中虽然明白贵贱有别,但还是不舒服。
她现在能坐在此处不必忍受风吹雨打,不过也是命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