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里之外的石窟之内,章家唯一的传承猎人章进,终于见识到了九寸和七寸之间的差距。
那是条看上去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一头野生飞尸面前,自己奋力劈出三刀之后,很快就失去了战斗力。
而同样是一个照面甚至是更短的时间内,苏家姐姐从天而降,一下子就解决了这头野生飞尸的性命。
不动、马头、孔雀,这都是章家赖以成名的绝技,这三样,无论是名头还战绩,都绝不比苏家“大切割”弱上分毫。
但到此时此刻,章进才明白,关键不是手里的活儿,而是使活儿的人。
九寸能耐跟七寸能耐之间的差距,让章进第一次有了如此切身的体会。
章家的九寸门槛,看来是真的悬了。
就在章进愣神的时候,只听林朔在队伍的最前方说道:“四舅,留十秒。”
顺着声音,章进赶紧扭头看过去,只看到林朔的背影一晃,整个人投入了黑暗之中。
“留十秒是什么意思?”魏行山问道。
“是声波***,林朔让我留下十秒的余地。”曹余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说道,“因为他现在还没发现凝脂,而这最后十秒的声波干扰,是留给这头尸王的。”
“舅爷,那我们现在还有多少时间?”周令时问道,“我记得您之前说,声波***只能维持两分钟?”
“嗯,现在五十秒已经过去了,留十秒给凝脂,我们还有一分钟。”曹余生说道,“这一分钟之内,魁首要是解决不掉其他的飞尸,那我们就只能硬接飞尸的音波攻击了,你们准备好鲸油。”
队伍后面,a
e忽然身子有些晃晃悠悠。
她往后退了两步,脚步有些踉跄。
章进正好醒过神来,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a
e小姐,你怎么样?”魏行山也看到了a
e的反常,连忙问道。
“没事。”a
e晃了晃脑袋,“刚才跟飞尸动手的时候,稍稍超出了舅爷的***范围,吃到了一些高频音波,头有些晕。”
听完a
e的这番话,其他几人都不自觉地向曹余生又靠近了几步。
他们终于意识到,目前除了曹余生身边三米范围之内,附近其他地方都笼罩着白首飞尸的音波攻击。
曹余生相当于给他们打开了一个防护罩,而这个无形的防护罩,只剩下几十秒的有效时间了。
但不管这么说,在这几十秒之内,自己这群人暂时是安全的。
而已经冲出去杀敌的林朔,到底正在面对怎样艰难的战斗环境?
“舅爷,师傅他这样冲出去,没事吧?”周令时不由得担忧地说道。
“应该没事。”曹余生说道,“周令时,你本身就是个修力的猎人,以后又是咱魁首的徒弟,应该慢慢习惯魁首这家人的风格。
林家人,在咱猎门队伍里,是最后的底牌。
什么时候林家人动手了,那就是咱狩猎小队真正拼命的时候。
林家自从南宋开始,就一直是一脉单传,传到现在还没绝了种,这就说明这家人一旦拼命,那往往是拼得赢的。”
“舅爷,我觉得您这话,没什么底气啊。”魏行山说道,“您这是诡辩,林家人以前难道就不能先生完儿子,再去狩猎拼命吗?生儿子十几岁就能生了,可林家人的传承想要练成下山,老林那算是他们历代家主里的天才了,也要十八岁呢。”
“魏行山,***只剩下四十秒了。”曹余生说道,“你不如省点跟我抬杠的力气,说不定这四十秒,是你人生最后的四十秒。”
“那不可能。”魏行山摇头道,“老林这个人说话有个毛病,他说出来东西,吓唬人那是一套一套的,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让人宽心。
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会做最坏的打算。
我魏行山跟着他,这是第三趟买卖了,没被他活活吓死,那是我心宽。
可之前您还记得吗?
老林亲口说的,这样的野生飞尸,他能打十个。
以他的风格,十个,那是保底的数目。
让您留十秒,那其实是他最坏的打算,可事情,肯定到不了那个地步。”
“借你吉言吧。”曹余生无奈道,“还剩下二十秒了。”
一边说着这话,曹余生自己拿出了一管鲸油。
其他人也不含糊,赶紧把鲸油掏了出来。
其中周令时和章进手里的,是曹余生昨晚刚给的,因为之前被章进一刀两断的那管鲸油,被破坏了包装结构,确实不太好用。
可所有人也都清楚,手里的鲸油,只能防白首飞尸的高频音波,次声波那是防不了的。
如果林朔没在这点时间内,把里里外外的飞尸全解决了,但凡漏下一头会次声波攻击的飞尸,那目前这伙人撑不了多长时间。
其中最先倒下的,恰恰是目前队伍中战力最强的两人,曹余生和a
e。
道理也很简单,之前林朔已经确认了,这里的飞尸,次声波攻击的是皮肤和皮下脂肪。
皮肤大家都有,这个差不了太多,但是脂肪可因人而异。
曹余生是中年胖子,体脂率保守估计在百分之三十。
a
e是个女子,体脂率天生就高。
这两个人一旦倒下了,其他三个那是白给的。
所以,这最后的二十秒,颇有些坐以待毙的味道。
而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这种感觉。
他们没觉得自己是在等死,而是在等消息。
因为他们知道,林朔,正在前方战斗。
这个猎门魁首,一向是队伍中最可靠的存在。
……
在这座世界最高峰的背坡,吴家家主的小儿子吴贵驷,是个七寸能耐的猎人。
虽然他的家学渊源和见识,远没达到七寸,但他在修力这条路上的天赋和造诣,那是门里公认的。
只可惜在猎门中,一个家族出一两个七寸能耐的猎人,并不等于家族本身就有七寸的门槛。
猎门家族的门槛定级,那是一个系统工程。
立门传家足百年,这是第一前提。
这家有了百年历史,再看历年家族中传承猎人的狩猎成果,这才能在平辈盟礼上,第一次被确定门槛。
而想要升门槛,除了狩猎成果之外,自家传承,必须要在平辈盟礼上有所展示,并且得到猎门上上下下的承认。
其中展示不难,但承认很难。
因为想要上上下下都承认,就不仅仅是个能耐高低的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
风评好不好、盟友多不多、跟六大家的关系怎么样,等等等等。
简单来说,要能耐上没问题,家族本身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上上下下都摆平了,这才能升门槛。
当然,如果跟六百年前的林家,或者三百年前的曹家那样,拥有的绝对的实力,那其他方面稍有瑕疵,也没问题。
可是滇南吴家,传家不过两百年,没有这份实力。
所以吴贵驷作为一个私生子,这个污点太大,不是他目前七寸的能耐可以弥补的。
今年猎门的平辈盟礼,代表吴家的传承猎人,不是他吴贵驷,而是另一个本家猎人,五寸能耐都够呛。
但这点委屈,吴贵驷从小到大一路受过来,也已经慢慢习惯了。
自家老爷子,吴家家主虽然在家族里说话腰板不是那么直,但是对自己,那还是不错的。
教本事的时候,那是真严,除此之外,那是真宠。
父子间三年前交过心,列入族谱这件事儿,老爷子确实有心无力,可儿子能耐练得这么好,不吃猎人这碗饭,确实可惜了。
干脆,干以后别姓吴了,随娘姓杨,另立门户,开枝散叶。
今年平辈盟礼,吴贵驷不以吴家传承猎人的身份,而是以护道人的身份出战,用七寸的能耐去给吴家搏一个五寸的门槛。
这件事办妥了,以后吴贵驷另立门户,吴家会全力支持。
这笔买卖,吴贵驷觉得还行,俗话说得好,宁为鸡口毋为牛后,与其在吴家当一个不那么光彩的私生子,不如大大方方另立门户。
只不过另立门户最重要的前提,不是资源,也不是传承,而是子嗣。
要有子嗣,先得有媳妇儿。
没媳妇儿,这是个事儿。
吴贵驷今年二十有六,小伙子人长得很精神,一身能耐又好,女人那是不缺的,在那方面,也算是阅人无数了。
可媳妇儿不是一般的女人,那得是八抬大轿娶进来,以后一块过日子的女人。
那些个莺莺燕燕,一夜夫妻还行,可要当一辈子的夫妻,吴贵驷一个都看不上。
吴贵驷怎么也没想到,这趟买卖,媳妇儿,自己居然得着了。
这个叫凝脂的女人,那是真好。
肤若凝脂,这个名字贴切,皮肤就跟羊脂玉一样,看着就觉得舒服。
长相更别说了,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更难得的是,心眼好。
吴贵驷从小到大也算见识过了人间冷暖,就没见过心地这么善良的姑娘。
别看她现在脑子有些不清楚,但做事有章法,服侍别人那是妥妥当当。
这说明不是真傻,只是受了打击,精神有些恍惚。
没事,只要把她的心结解开了,人就好了。
至于是什么心结,那很简答,大仇未报。
之前那夫家几口人,死在她面前了,仇人还逍遥法外呢。
这趟买卖,杀得就是她仇人。
只要替她报了仇,既做成了买卖,也解了她的心结,事儿就算过去了。
我吴贵驷,就是她重新的开始。
吴贵驷越想越觉得浑身上下有股使不完的劲头,一听东家说正主儿来了,整个人战意昂扬,眼珠子都快红了。
他刚随着东家走出山洞口,只觉得眼前一晃,脑子一晕,等到他回过神来,走在前面的东家,人就不见了。
大白天,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吴贵驷正纳闷呢,然后就看到,东家消失的地儿,多出来了两行脚印。
吴贵驷是个猎人,无论是人的脚印还是动物的行迹,他都很敏感。
他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两行脚印,是一男一女。
女的脚印,是走过来,然后再走出去。
男的脚印,就是东家的,直接就这么走出去了。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走出去的,吴贵驷不知道。
这就见了鬼了。
看看左右两边,牧人陶开济和刺客荆旬,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
看样子就明白,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吴贵驷猛然想到一件事,心里咯噔一下。
东家忽然就这么走了,那东家的姐姐,凝脂,是不是也跟着走了?
一想到这里,吴贵驷赶紧回头,看凝脂还在不在?
在。
这个吴贵驷心中的活菩萨,想要八抬大轿娶回家的女人,正看着珠穆朗玛峰,微笑着。
她不会做人类其他的面部表情,她只会微笑。
她正微笑着哭泣。
两行血泪,正在顺着她脸上凝脂一般的肌肤,缓缓流淌,滴落。
“吴家小子!病秧子!还不快跑!”只听老牧人陶开济喊道,“这东西不是人,它要发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