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凝脂”听成“灵芝”,这并不是很大的错误。
燕云曹和江南林,一个在燕赵故地,一个在江南钱塘。
老爷子那会儿,普通话国家只是倡导,还没现在那么普及。
两个地方的人在山里组队,嘴里说得都是各地土话,沟通本来就费劲。
出我嘴入你耳,音听得不正,字眼理会错了,这很正常。
再加上,白首飞尸的异能本就是曹家机密。作为曹家未来的家主,二十年后会在平辈盟礼上跟老爷子一较高下的曹家猎人。曹九龙故意把“凝脂”说成“灵芝”,进行一下情报欺诈,这也是有可能的。
以上这些情况就导致十五年后,“凝脂”的次声波攻击,在地穴里突然出现,打了林朔一个冷不防。
林朔脑子里,事先知晓的情报被推翻了,要重新梳理。
身体上,全身上下跟过电一样,非常难受。
而且随着这头“凝脂”越来越近,次声波的强度也就越来越大,身体上的也越来越难受。
这头凝脂的次声波攻击,针对的是人体皮肤和皮下脂肪,而这两样东西,正好是人体在肌肉之外,最重要的两道防御体系。
皮肤会自愈,脂肪能减震。
林家人的修力法门,跟外家拳的“外练筋骨皮”是两个路子,皮是不练的。
所以林朔的皮肤,跟一般人没什么区别。他接弩箭的时候,反应速度力量都没问题,就是皮肤会受伤。
他自己也不追求体脂率,脂肪这东西,该有就有,因为这是对肌肉很好的保护。
所以前面正在冲过来这头白首飞尸的次声波攻击,正打在林家人的修行软肋上。
亲身一领教,林朔就明白了。
曹九龙当年,这是憋着要干大事。
他**的这头白首飞尸,异能是专门针对林家人的。
到底想干什么,不言而喻了。
也幸亏是林朔,在自家传承上走得足够远,对自己的身体拥有超强的掌控力,这会儿全身肌肉绷紧,难受是难受,但还能抵御下来。
要是自己差上几年功底,这会儿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可再这么下去,林朔心里也明白,不是个事儿。
因为力量的施展,其实就在肌肉的一松一紧之间,现在自己全身绷紧了肌肉,这不仅对体力是一种不小的消耗,同时爆发力也大大受限。
白首飞尸是高智力物种,它的次声波攻击既然有效,就肯定不会真的跟自己面对面相搏。
这东西有脑子,跑到差不多的地儿停下来,继续吼就完事儿了,最大功率输出呗。
真跑到人面前来,挨上一下子,犯不上。
这东西要是没这个智商,曹家主脉十五年前有七个九寸猎人,能被它杀绝了,林朔是不信的。
身后的那几个同伴,这会儿估计已经倒下了,指望不上。
好在林朔对他们也从来没有指望过。
猎人上山,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情况,跟猎物狭路相逢。
论争强斗勇,跟山里的猛兽异种相比,人类从来都是弱势的一方。
可林家人,既然能从猎门祖庭云家那里接掌猎门,自然有让人服气的地方。
如今这种情况,其他猎人不管几寸的能耐,都会怵头。
而偏偏林家人,那是求之不得的。
林朔手里原本拿着的,是一根箭矢。
这跟箭矢,有寻常人的手臂粗细,林朔手大,攥手心里尺寸正好。
但眼下手里这武器,其实不全,这是家传黑凤长枪的前半截。
后半截,在背后背包一侧插着。
林家人手上的活儿,被誉为“三绝武”,分为“弓”、“箭”、“步”三门。
其中“步”,就是腿上的能耐,这是本门的底子,林家人几千年的立身之本。
弓法和箭法,都是当年向别家学的,有继承有发展。
追爷的弓身,中间别看粗大,其实是空的,做了几个暗格,所以整体配重是两头重中间轻。
它架起来是弓,抡起来就是锤。
所以林家的“弓”,一是射术,二是锤法。
射术,林家人当年学自薛家。
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当时被猎门誉为十寸整的能耐。薛将军当时有个义子,就是后来林家的一代家主。
锤法,那就更早。
伏波将军马援,那是两汉名将,东汉的开国功臣。
林家当时的一个传承猎人,为马援当过三年的传令亲兵。
这位林家先祖,当时军衔是不高,但身上有能耐,深得马援器重,两人以兄弟相称。
用锤之法,就是当年马援教的,马家那边后来没传下来,林家反而传下来了。
林家如今的“箭”,其实是枪法,也是拆成两个分支。
一是长枪,二是双手短枪,当年也都得自名家传授,再化为自家传承。
其中长枪术学得,就是岳老爷的岳家枪。
后来为了岳老爷的事儿,林家人为怹老人家洗冤,前前后后搭上了两百多条人命。
所以林家人手上的活儿,都是上过战场,在千军万马中检验过的。
狭路相逢,那不叫事儿。
出于对岳老爷的敬重,林家人近战多用短枪,长枪一般是不轻易动用的。
上回在外兴安岭,林朔扎几枪之后,也就把长枪给魏行山了,自己不再用了。
长枪本身就是件武器,没什么重大意义,但枪法,是那位精忠报国的英雄传下来的。
那时候碰上的东西,不够资格领教这门绝技。
这次这头白首飞尸,名字叫“凝脂”,飞尸之王,手上沾着几百条人命,既灭族又灭村。
这东西资格够,同时眼下的形势,也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林朔单手往背后一抽,抽出另一根箭矢。
双手一合,“咔嚓”一声机括落位,一杆接近三米的大枪,出现在他手上。
面前“嗖”地一声,一枚箭羽袭来。
林朔用手上长枪一挑,挑飞了暗箭。
五十米外的雪人,倒是个会挑时机的,这一箭不错。
但落在林朔眼里,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林家人手上的活儿都是学的,但脚下步子,那是自家的。
无论是山上的路,还是地穴里的路,都是靠腿走出来的。
路在脚下,说走就走。
林朔手擒长枪,身子一晃,人就不见了。
……
周令时悠悠醒过来,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跟一滩烂泥似的。
全身的骨架,都好像是被抖散了。
眼前是一片漆黑,周令时就琢磨,行吧,这辈子就这样了。
跟猎门魁首、我师傅走了一遭,虽然命没保下来,但也算没白活。
死了就死了吧,可是这黄泉路上,咋就这么黑呢?
难道说人死后,根本就是这样,全身动弹不得,眼前一片黑?
这谁受得了啊!
想到这儿,周令时就急了,全身一挣扎,忽然感觉力气回来点儿了。
扭头一看,嘿,其实有亮儿。
手电筒前面顶洞壁上了,遮住了光亮,难怪刚才一片漆黑。
赶紧拿住手电筒,一节一节地把自己身子撑起来,周令时瘫坐在洞壁上,呼哧呼哧喘着气,只觉得自己是两世为人。
身上知觉慢慢回来了,然后他就觉得自己的脸很疼。
伸手一摸,左脸肿起半边高。
这是被谁打了吧?
用手电照照四周,章进其实就坐在自己身边,也靠着同一侧洞壁。
少年脑袋歪着,还昏迷着呢。
周令时摸着自己的脸,心想八成是你小子干的。
倒是不肯吃亏的性子,都这个份上了,还知道找回去。
哎?怎么眼前看到东西,耳朵听不见呢?
难不成我聋了?
周令时赶紧一抹耳朵,那是一手的油腻。
原来是鲸油堵上了。
撕下一条衣服面料,一边清理着自己的耳朵,再看看章进手指上的残留的鲸油,周令时心里也就明白了。
这应该是章进救了自己一命。
再看看旁边,a
e正躺地上,眼睛闭着,胸前有轻微的起伏。
还好,都活着。
心里松了一口气,再看看周围,哎?师傅呢?
师傅人怎么不见了?
转念一想,也对。
师傅要也是躺这里,自己估计就没这个命醒过来了。
周令时赶紧扶着洞壁站了起来,心想这儿就我一个明白人了,不能这么干坐着。
两位家主的安全,自己要护卫起来。
把腰间的匕首攮子掏出来,捏在手里,周令时用手电打了打众人的正前方。
黑咕隆咚的地穴,一束光亮打下去,收效甚微。
前面隐约有个拐角,五六十米开外了。
这时候,拐角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因为拐弯有什么东西不知道。
眼下再给周令时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走过去。
不是他怂,身边还躺着两人呢,自己真死前头了,这两人怎么办。
这时候的周令时脸上是强装镇定,其实心乱如麻。
看样子,师傅是冲过去找对面麻烦去了,目前战况未知,但至少,白首飞尸的音波攻击没了。
这说明,情况应该不算太糟糕,可到底怎么样,周令时心里没底。
之前在林朔面前,他嘴里是说咱师傅天下无敌,但其实心里并不是真这么想。
门槛高是高,可毕竟年轻啊,二十五六的小伙儿。
自己跟他一样大的时候,还在吴家学艺,别说能耐了,做人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明白呢。
这黑灯瞎火人生地不熟的,冲上去跟白首飞尸拼命,这事儿想想就悬。
盼是盼师傅能赢,可周令时这辈子霉运走惯了,知道什么叫天不遂人愿。
自己这命啊,还真是苦。好不容易攀了一根高枝,结果枝条太嫩,折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越想越是唉声叹气,同时手上连挖带掏的,耳朵总算是通了。
然后他就听见后面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一扭头,发现a
e和章进都起来了。
“哎呦两位家主,你们没事儿吧?”周令时赶紧招呼。
章进点了点头,照例说不了话。
a
e则四周看了看:“林朔呢?”
“不知道。”周临时说道,“我估计啊,是冲前面跟白首飞尸拼命去了。”
点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
眼看这个话题这么快就结束了,周令时很不习惯,问道:“苏家主,您就不担心咱师傅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a
e平静地说道,“既然他冲上去了,那我们等结果就好了。我倒是挺期待的,不知道白首飞尸到底长什么样。”
“我的苏家主,您的心可真大啊!”周令时人都快疯了,“地下洞穴,什么都看不见,灭了曹家主脉的白首飞尸,一嗓子吼出来咱仨全趴下了。
然后咱师傅冲上去,你说没事儿,等结果就行。
苏家主,我就问您一句,之前我觉得您跟我师傅有点那啥的意思,是不是我的错觉?
还是说,刚才您被白首飞尸那一嗓子,给吼懵了,人还没醒过来呢?”
“你啊,要学会相信你师傅。”a
e淡淡地回了一句。
a
e话音刚落,周令时只听身后“嘭”地一声。
这动静吓了他一条,扭头一看,发现身后两三米的地上,躺着一个东西。
个儿挺大,身高得有两米上下,躯干很粗壮。
手电一照,全身都是白毛。
一抬头,林朔走了回来,正在拆自己手里的长枪。
a
e走到地上的东西身边,蹲下来看了看,抬头问道:“林朔,这是白首飞尸?”
“不是,这是雪人。”林朔走到近前,把手里的两根箭矢插回身后的背包里。
“那白首飞尸呢?”
林朔摸了摸自己脸,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跑太快了,没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