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进行当中,坐在慕容云左手边的霍副关长趁给他递烟的时机,小声的对他说:“慕容关长,我听说你酷爱书法,毛笔字写的相当有功力。”
慕容云淡淡一笑,谦虚的回答:“有功力谈不上,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写几笔。”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霍副关长说:“这两位署领导的书法各有意境,你看,一会儿,是不是请二位领导写几个字,咱们欣赏一下?”
慕容云被霍副关长的提议着实吓了一跳;2012年12月4日,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定”,其第七条明确要求:“要严格文稿发表,除中央统一安排外,个人不公开出版著作、讲话单行本,不发贺信、贺电,不题词、题字。”
从以往出现过的一些典型案例来看,个别领导干部喜欢“题词、题字”,背后必然会出现一众溜须拍马、附庸风雅的吹捧者,即便不涉及权钱交易、利益输送等违法行为,仅这种阿谀奉承的“拍马”之风,就足以污染良好的政治生态环境。
慕容云虽极不赞成,然而,作为一位候任关长,他当然不会直截了当的行使否决权;何况,今天这种场合,霍副关长的心思虽是不言自明的“投其所好”,但不过也就是请两位署领导展示书法而已,并不存在“题词、题字”之说;再者,请署领导写几个字,也必定是他们对宁杭关的期许,代表着一份关心和鼓励;另外,在座的都是海关人,欣赏领导的书法,与滋生腐化堕落、助长庸俗关系之间不会产生任何联系,更不会存在某种政治隐喻。
“我还真不知道,”慕容云也确实有心思想看看这两位署领导的书法达到何种造诣,点到为止的提醒:“避开敏感字眼,师出也要有名,找个恰当的托辞。”
“明白!”霍副关长对坐在最下首位的白主任点了点头,白主任立即会意的起身,两个人前后脚走出了餐厅。
晚宴接近尾声的时候,霍副关长站起来敬了一杯酒,满脸堆笑的说:“署长,卢组长,早就听说两位领导的书法各领风骚,难得今天您二位又一起莅临宁杭,又适逢我们关正在举办书画展,能不能恳请两位领导给此次书画展留下墨宝?”
慕容云暗自替霍副关长捏了一把汗,真担心,两位署领导虽然不至于当众训斥他,却也会让他碰个软钉子。
带着薄薄的酒意李副署长看向右手边的卢组长,不无揶揄意味的问:“这算不算违反‘八项规定’?”
“不算,”卢组长摇摇头,一副认真的模样说:“这是让我们献丑!”
李副署长爽朗的笑了两声,“既然吃了人家的饭,那我们就勉为其难,献献丑吧。”
众人皆笑着起身离座,霍副关长一挥手,服务员顷刻间捧上了文房四宝和其它书写用具,放在了餐厅里的一个长条桌上。
白主任在桌上铺好洁白稠密、纹理纯净的宣纸,并用镇尺左右压好。
“署长,那我先抛砖引玉了!”卢组长自谦地说。
李副署长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就别和我谦虚了。”
卢组长走到桌前,略一沉思,笔走龙蛇,写了八个行书大字:“正以处心,廉经律已”;笔锋遒劲有力,点划爽利挺秀,结体严紧,众人不自觉的鼓起掌来。
慕容云研习书法多年,在心里暗赞了一句:“真是字如其人!”卢组长的字外貌圆润而筋骨内涵,形体端秀而骨架劲挺,整体布白方正谨严,横直相安、撇捺舒展、重点安稳。
白主任小心翼翼的将卢组长的“墨宝”挪到一边,李副署长握笔在手,饱蘸墨汁之后,写下了字体结构端正,笔力浑厚挺拔的八个楷书大字:“依法行政,为国把关”;大家都知道这是现行海关十六字工作方针的前八个字,可是不知是李副署长疏忽了,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关”字最后一笔的那一捺却没有写,怎么看怎么别扭。
李副署长投笔在案,一面端详着自己的字,一面很随意的问:“两位关长,你们觉得怎么样?”
陆连成是转业军人出身,平时也喜欢舞文弄墨,抢先恭维的说:“署长的字端庄雄秀、气势磅礴,既深得颜体之精髓,又自成一体,令人叹服!”
李副署长看了一眼卢组长,两个人相视而笑;慕容云当时就看出了端倪,这是李副署长给他和陆连成出的一道面试题,“关”字刻意少的那一捺,肯定必有蕴意!
他没有去评价李副署长的书法,冷静的说:“署长此时写这几个字颇有深意,在‘依法行政、为国把关’方面,我们宁杭海关和福山海关还差那么一大截!”
卢组长自然洞悉李副署长落下那一笔的寓意,没想到慕容云竟然给出了标准答案;他本对慕容云印象极佳,慕容云的话含蓄自省,又没有不着边际的奉承,令他对这位年轻的海关关长好感倍增,心中暗道:“不愧李副署长力荐他出任宁杭海关关长,挥毫泼墨间就验证了,果然不同凡响,是块好钢啊!”
这时,霍副关长有些莽撞的说:“署长,您的‘关’字,还少了一笔啊。”
刚才霍副关长和慕容云商量请两位领导留下墨宝之时,慕容云以为他不过也是个投领导所好,附庸风雅之徒;现在看来,此人就像他的外表一样,似乎不是个工于心计的狡狯之人。
陆连成也意识到对署领导字迹的评价,自己不如慕容云抢眼,而慕容云却在话语中褒奖了他领导的福山海关,对慕容云也印象大好,一边提笔蘸着墨汁,一边打着圆场,“署长应该是还没写完呢,署长,我知道收笔的这一捺最关键,您把气运到腕上,您请!”
李副署长哈哈大笑着接过毛笔,补上了“关”字那一捺,并说道:“诸位,我们海关的工作就和写字一样,差那么一笔可就差十万八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