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自然是丰盛的,不仅有西式的煎牛排,火腿杂菜意大利粉、黑椒扇贝焗香菇,蔬菜干果沙拉,还有中式的?大虾,豉汁蒸排骨。
平常,保姆carol和慕容云、婷婷母子都是同桌共餐,有“外人”在时,carol从不上桌吃饭。
五口人围坐在长方形的餐桌旁,也只有小思云吃的津津有味,几个大人却都是食不甘味;桌上摆着一瓶“muscat”红酒,是前些日子颖梅工作访问维多利亚州的“路斯格兰”酒庄带回来的,然而,所有人似乎都忽视了这瓶酒的存在,没人提议品尝。
慕容云也无心调节从未有过的压抑、沉闷的就餐气氛,默默的往嘴里塞着食物;不想说话时,掩盖尴尬局面的最好方式就是埋头大嚼。
婷婷只吃了几口外酥里嫩的牛排,胃里难受得如塞了块硬铁,推桌而起,“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几个大人还没吱声,狼吞虎咽的小思云抬起头来,“潘妈妈,我mommy吃的那么少,一定是生病了,你快给她看看!”小小年纪的他已然知道,爸爸、妈妈还有几位弟弟妹妹,头疼脑热不舒服时,都是潘妈妈给医治。
潘钰自然明白婷婷为什么没有胃口,她心里也同样的不舒服,但却不能拂逆孩子的一片孝心,起身隔着餐桌摸了摸婷婷的额头,笑着说:“思云,别担心,你mommy上了一天班,只是有些累,没有生病。”
婷婷怜爱的揉着儿子的小脑瓜,“乖,好好吃饭,你潘妈妈说得对,mommy感觉有些累,回房间歇一会就好了。”
慕容云望着婷婷走开,转过头来望了颖梅和潘钰一眼,放下手中的餐具,起身也离开了餐厅。
卧室里,婷婷和衣躺在床上,见慕容云跟了进来,微笑着说:“小亮哥,我没事儿的,就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先吃饭吧。”
因为微笑,婷婷的嘴角上弯着,给人一种异样的坚强;慕容云知道自己现在一切的宽慰、安抚都无济于事,他给婷婷盖好被子,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你先躺一会儿,吃完饭,我们都在客厅,有事儿你喊我。”
慕容云回到餐厅,颖梅和潘钰都抬头看着他,谁也没说话,两个人都明白,婷婷还难以接受,还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吃完饭,小思云一个人回房间玩,三个大人回到客厅,慕容云让颖梅和潘钰在长沙发上落座,然后从公文包里取出那份传真电报的复印件,递给了潘钰;颖梅装作没看到过一样,和潘钰肩挨着肩一起看着。
看完传真电报的整个内容,潘钰将两页纸放到茶几上,默默的不做声。
潘钰虽沉默,慕容云能感觉到她心里一定是悲欢聚合,风起云涌,他点燃一支烟,静静的吸了两口,艰涩的问:“钰儿,我的初步想法饭前颖梅和你说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几年前,”潘钰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眸,瞬间哽咽,“在滨海时,看到你们海关选拔驻外参赞的那份文件,当时是满怀希望的,现在,同样是一份海关文件,可我觉得天就要塌了;一晃,来澳洲已经四年了,其实,早就想过有这么一天,可看到这份传真电报,我感觉老天似乎故意在考验我们,好像突然之间就把我们从绚烂的光明中扔到了绝望的黑暗中。”
说到这儿,潘钰的眼泪止不住的顺着眼角蔓延,有些泣不成声说:“但我和颖梅的想法一样,当初你为了我们,远离你热爱的工作,放弃了大好前途,这次,绝不能再这样,你一定要按期回国。”
“钰儿,颖梅,”慕容云摆摆手,一派轻松的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俩应该清楚,如果不选择这条路,一直在国内工作,我肯定不会这么快就被任命为关长。”
“慕容…”潘钰几度哽咽,“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赞成,总之,对于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来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颖梅轻舒了一口气,对着慕容云点点头,伸手握住了潘钰的手。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来,雨点落在窗棂和屋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衬托得屋内更加安静。
来堪培拉已经四年了,对于这里的气候,慕容云觉得是怪异的,令人难以琢磨。
比如现在的三月份,虽是初秋,但堪培拉地处内陆,气候却是异常干燥;好在时常下雨,偶然还夹杂点冰雹,才不至于让人那么难受;此地温差甚大,早晨出门通常得穿薄毛衣,到十点左右,太阳一出来,就热得像夏天,恨不得穿短袖衫;傍晚时分,太阳一落山,天气即刻转凉,长袖衬衣可上身;而到了夜间,那必须得穿上薄毛衣或外套,否则很容易着凉感冒;待到深秋初冬之交,就更加怪异了,白天温度可达零上二十度左右,但一到夜晚,很可能降至零度甚至零下一、二度,阴冷阴冷的。
清凉的风裹着雨丝飘进了屋里,颖梅和潘钰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慕容云一面起身走向窗旁去关窗户,一面说:“颖梅,泡壶茶吧。”
颖梅这才想起,被离愁别绪闹的,连这个几年来饭后的“保留节目”都忘记了,心里不禁想起了李商隐的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嗯!”颖梅答应一声,开始烧水,侍弄茶具,不大功夫,客厅里便茶香四溢了。
三个人坐着,一边品着茶,一边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暂时没有说话。
慕容云望着面前安静优雅,温柔妩媚的两个女人,想起四年前,她们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抱怨,义无反顾的和他来到这里;如今,一纸调令的下达,他又要说走就走,把她们留在这遥远的异乡国度,独自领着孩子们生活;四年,在人生的长河中不短,却也不长,只是对于相濡以沫的相爱的人来说,却太短暂了!这样的想着,慕容云的眼泪浸湿了眼眶,他侧头偷偷的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唯一可以令他心安的是,她们和孩子们只有在这里,安宁美好的生活才可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