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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孩子是件极辛苦的事情,往往能听到产妇撕心裂肺的痛呼。
但此时宗庙大殿里却很安静,至少,比起通常生孩子的场景,太过安静了。
几乎没有喊叫的声音。
里面安静,外面也安静。
慕容毅负手站在门边,一字不言。
周边臣工不敢打扰慕容毅,更怕一开口把皇帝的心绪引到了自己这里,也不敢开口。
“云初……云初!”
帷幕里忽然传来凤无忧焦急的叫声。
“你别放弃,再努努力,只要一下就好,你听到没有……”
“太医!”千心冲出来,冲着大医大叫。
太医连忙过去,千心拽着他,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又用力一推他:“快去!”
太医几乎一个趔趄,连忙匆匆跑向大殿另一侧。
谢思一直站在千月划下的那道线前,怂的半点也不敢逾越。
但此时太医跑过来了,她连忙拉住太医。
“她刚才和你说什么?”
太医满头都是汗,颤声说道:“她说要参附汤。”
“什么意思?”谢思不懂汤药。
“就是吊命的汤药。”
“吊命?”谢思眼睛顿时一亮:“皇贵妃不成了吗?那孩子呢?”
太医都快要哭了:“大人都不成了,孩子还怎么能成?除非现在把人剖了,只要孩子。姑奶奶,你等会儿再问,先让我备药去吧!”
“你等等!”谢思的手紧紧拉住太医:“最后一个问题:那参附汤能给孩子用吗?凤无忧现在是在保大人还是在保孩子?”
“参附汤大毒,就是吊了命也要损害身体,怎么可能给孩子用?”太医用力拉出自己的衣服:“谢女官,你就别问了!”
一边说,一边匆匆跑到大殿的另一边,那里本就在熬着的参汤,随时准备给产妇补充体力 用的,此时太医就在那里面不住地加加减减。
谢思怔了片刻,目中迸出一阵惊喜。
她反身冲出了殿外。
“皇上,不好了!”她冲到慕容毅跟前扑通一声:“皇贵妃娘娘不成了,现在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请皇上定夺!”
慕容毅的瞳孔狠狠一缩。
“谁说的?”他冷着声音问道。
长孙云初早产,出血,万分紧急。
可是他却没有太担心的意思。
因为……凤无忧在这里。
不知道他何时也形成了这样奇怪的思维:只要凤无忧在,就一定没事。
所以,他还有心思去布置京南营大军的事情。
因为他一直觉得,他只要等一会儿,凤无忧就会抱着他的孩子走出来。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心思。
好像,他其实就是在期待凤无忧抱着他的孩子走出来的那一刻。
就好像,那个孩子,是他与凤无忧的一般。
这样隐秘而不可说的心思,被谢思的一句话撕扯个粉碎。
他的心头忽然密密麻麻地闷重起来。
他再次问道:“谁说的?”
凤无忧……不会说这样的话。
她一定想都不想,就会救长孙云初。
慕容毅此时心头纷乱,完全没有遮掩心思。
谢思此时则是难得的心思机敏,把慕容毅的情绪看了个一清二楚。
一时间心中忌恨无比。
慕容毅对凤无忧的心竟如此之深,哪怕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一丝半点质疑凤无忧的意思。
“谁也没有说。”谢思深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撒谎,心思前所未有的清楚:“皇嗣还没有生下来,可太医已经去熬参附汤了。皇上,参附汤大毒,用了参附汤,孩子血热冲击,还能活下来吗?凤无忧擅自作主,可奴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谋害皇嗣,皇上……究竟保皇嗣还是保一个叛将之女,请皇上定夺。”
谢思没有说谎,可是谢思说的话很值得玩味。
一边是皇嗣,另一边却不是皇贵妃,而是是叛将之女。
谢思在提醒慕容毅长孙云初的身份,在诱导慕容毅做出决定。
慕容毅心思却完全不在此处。
他心头愤怒,伤心,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意。
凤无忧果然选择救长孙云初,可是他呢?
他的孩子便不重要吗?
凤无忧究竟把他当作什么?
他在凤无忧的心中,又究竟排在第几位?
长孙家,纪家,她那些属下们……
是不是这天下所有的人,在凤无忧心里,都可以排在他的前面?
一股痛意并着怒意冲胸而起。
“传朕旨意……”慕容毅冷冷说道:“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皇嗣。”
“是!”谢思几乎是大叫着应下这句话,转身就要奔回殿中。
她要把这句话,狠狠地甩在长孙云初面前。
可是刚走一步又停住脚步:“皇上,凤无忧派人威胁奴婢,奴婢无法靠近产床传旨,请皇上派个人和奴婢一起进去。”
慕容毅身份尊贵,产房这等血腥之地是万万不能进去的。
“列英。”慕容毅转头叫道。
“是。”列英拱手应声。
方才列英和凤无忧交手谢思是看到了的,知道他武艺高强。
看着列英披甲执锐的样子,谢思心头更是高兴。
“劳烦列将军了。”谢思说了一句,转身就往殿中进。
他们一进来,千月就立刻警觉地看了过来。
谢思没急着去传话,而是指着大殿另一边的药炉。
“列将军,还请先把参附汤毁掉,免得他们伤了皇嗣。”
列英觉得在理,执着腰刀,大步往药炉处跑去。
“站住!”千月见状,连忙冲过去阻止。
谢思看着千月离开,心头的喜悦几乎快要溢出来。
她快步跑到帷幕外面,站在那里高声说道:“皇上有旨,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皇嗣,长孙云初生死不论!”
“皇上有旨,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皇嗣,长孙云初生死不论!”
“皇上有旨,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皇嗣,长孙云初生死不论!”
同样的话,一连高喝三遍,唯恐里面的人听不清。
“呜……”
帷幕之内,忽然传出一声凄惨的呜咽。
似是绝望到了极致,已没有其他的声音可以表达自己的悲凉。
“云初……云初!”凤无忧焦急地大叫着。
千心也拼命说道:“长孙姑娘,你不要听,不要信……秦皇不可能这么说,这都是人家故意说来骗你,要害你的!”
里面一阵忙乱,能听到凤无忧近乎暴躁地要着针,要着药……
千心也乱了,两人交接的时候甚至出了差错,能听到器械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
然而,属于长孙云初的那一部分声音,还是耳可听闻的,渐渐地弱了,弱了……终至于无。
“呜呜呜……”
千心的哭声,隔着厚厚的帷幕传出。
谢思一直支愣着耳朵在听。
听到这一切,她心头大定。
长孙云初,这个一直占着后宫位置,还羞辱过她的可恶女人,终于死了。
还有那个孩子。
没有孩子的哭声,说明那个孩子,一定也是死了。
挡在她前面的人,终于去掉了一个。
本来嘛,以长孙云初这种叛将之女,有什么资格为皇上生孩子。
谢思正在得意,却忽然……
哗啦一声,凤无忧猛地掀开帘子,大步走地出来。
“你……你想做什么?”
谢思一瞬间被凤无忧吓到。
她现在的表情,气势,都实在太吓人了。
凤无忧冷笑了一下,只看了谢思一眼,就转身奔向另一个方向。
千月追上列英,和他打了起来。
参附汤是救命的,一旦打翻了,绝没有时间再去熬一份。
列英一面与千月交手,一面想尽一切办法去毁掉那份汤药。
熬汤的御医早就已经傻掉了,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既不敢毁掉汤药,也不敢把汤药端走保护。
当帷幕中传来凤无忧焦急呼唤的时候,千月分了一瞬神。
列英看准这个机会,一脚就往汤药踹去。
千月知道那汤药重要,也不顾及自身,竟是一步拦到列英和汤药之间,伸手就要将那滚烫的汤药端起来。
列英见状,干脆也不踹汤药了,直接往千月的背上踹过去。
只要千月站立不稳,那汤药一样得洒。
就在千月的手将要碰到汤药的时候,忽然间,横空飞来一棍,狠狠敲在装着汤药的瓦罐上。
咔嚓……
哗啦……
瓦罐碎裂成片,汤药也洒了一地。
糟了!
千月心头大惊,下意识往棍子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可看到毁了汤药的人时,却几乎回不过神。
“娘娘?”她诧异道。
“想毁汤药是不是?好啊,我来帮你毁。”凤无忧大步走向前,顺手又捡起方才砸汤药的棍子,狠狠向列英敲去。
“这么喜欢打架,本皇来陪你打!”
一棍,再一棍,又是一棍。
列英先前同凤无忧交手过一场,但那时凤无忧手中抱着长孙云初,根本无心与他对打,所以被列英逼得很是狼狈。
可是此时,她怒意盈胸,手中棍子出去毫不留情。
列英只觉得漫天都是棍影,不管他往哪个方向躲,都有棍子在那里等他。
凤无忧一连七棍,棍棍敲在他的身上。
手臂,大腿,肩背,头上……
列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向何处去躲。
当凤无忧又一棍迎面敲来的时候,他居然直愣愣地立在了那里。
不是他不想躲,而是实在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