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冷飒算是间接否定了傅钰城和江湛的计划,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触动。
她毕竟不是什么战略家或者将领,解决问题的思路确实一向都偏向于简单粗暴的。古人不也说了吗?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虽然有这个想法,但冷飒毕竟不能像那两个一样一拍脑门就定下计划,思索再三才找苏泽拿来了一大堆文件开始翻看。傅凤城刚刚跟麾下将领开完会,回到暂住的房间就看到冷飒正埋头在一堆文件中不可自拔。
听到推门的声音也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就低头继续了,傅凤城微微挑眉走到她身边,这才看到冷飒看的都是关于彭城的资料。
傅凤城伸手将她手里的文件拿了过来,冷飒正看到要紧的时候不由抬起头来嗔怪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你干嘛?我正在做正事儿呢!”
傅凤城低头看了看将文件放到一边她够不到的地方才道,“太晚了,小心眼睛。”
冷飒想说自己的视力好着呢,傅凤城已经将她拉了起来,“不饿吗?”冷飒伸手揉了揉肚子,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有点饿了。
“……”再看看不远处的桌上已经放凉了的食物,她好像忘记了吃晚饭。
傅凤城叹了口气道,“现在都晚上九点了,我让人重新送点吃的过来。”现在这个季节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吃冷食的,桌上的晚餐早就已经冰凉了。
傅凤城唤来门外值守的人,将桌上的冷饭冷菜端下去换上热食。
拉着冷飒走到桌边桌下,倒了一杯热水塞进她手里才问道,“怎么突然对彭城感兴趣?”
冷飒将傅钰城和江湛的提议说了一遍,“虽然他俩有些想当然,不过我觉得如果好好布置一下的话也不是不可行,你觉得呢?”
傅凤城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可。”
冷飒蹙眉,看着他道,“怎么就不可了?”
傅凤城道,“你以为这些年没有人想杀孙良?他还活着说明他身边的守卫和布防绝不会差,就算侥幸得手,想要平安撤退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等冷飒反驳,傅凤城望着她继续道,“最重要的是,孙良不能现在死。”
冷飒有些惊讶,疑惑地看着他。
傅凤城淡淡道:“这次必须彻底平定西南,让以后都再无后患。如果现在杀了孙良,很难说接替他的人是什么态度。而且,还有许多事情最后能让孙良交代清楚。”
冷飒有些失望,“这么说,孙良不能杀?”
傅凤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揉了揉她有些散乱的发丝,“能杀,等我们攻入彭城之后。至少也得…围困彭城后。”
冷飒叹了口气,道:“行吧,我也不太明白你们这些谋划,反正想要动手也需要时间布置,说不定到时候你们已经拿下彭城了。”如果能够生擒孙良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再杀了也没什么。
傅凤城轻声道,“让夫人费心了。”
冷飒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道,“是傅少辛苦了。”说了这么多,说到底还是不想让她动手嘛。冷飒倒也不十分失望,她并不是个任务狂人不会一天不做点什么就难受,既然傅凤城不觉得孙良是个麻烦她当然也乐得轻松了。
不过…刺杀孙良的任务,还是要布置下去的。
就当是毕业考试吧。
“大少,少夫人,晚饭来了。”门外,卫兵端着热腾腾地晚餐进来,放在桌上之后又恭敬地退下了。
太晚了自然没有什么丰盛的饭菜,厨房里准备了两碗香喷喷的面条。
傅凤城其实已经吃过晚餐了,不过看着冷飒高兴地将一碗推给自己,还是拿起了筷子陪着她一起吃了这迟来的晚餐。
经过了几天短暂的休整,几路大军同时向彭城的方向推进,西南孙家上下面对这气势汹汹的各方兵马早就生出了怯战之心,郭怀的倒戈更是在他们本就担忧不已的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一时间前线竟是兵败如山倒,联军离彭城的距离越来越近。
彭城督军府里,往日里金碧辉煌的督军府仿佛也因为前方的战事不顺而蒙上了一层阴霾。
孙良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两侧的一干属下们眼神阴鸷。
被他盯着的人也只觉得头皮发麻,却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起身道,“督军…镇守合川的易恺降了傅凤城,傅凤城麾下已经进驻合川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气氛凝重地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好半晌,孙良才咬牙切齿地道,“易恺、傅…凤城!”
说话的人只能接着道,“督军,必须立刻派兵拦截,一旦傅凤城跨过了合江,大军就会直逼彭城,我军将会退无可退啊。”会议室里依然没有人说话,话是这么说,但派谁去拦截傅凤城?怎么拦截?
如今彭城周围说是有几十万兵马,但这几十万兵马的战斗力大家都心知肚明。更不用说,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傅凤城,还有宋朗和楼兰舟。
特别是宋朗,摆明了架势要抄他们后路。一旦让宋朗成功截断了西边的路,他们就算想要放弃彭城撤离都做不到了。
不过话又说话来,如果放弃了彭城他们又还能撤到哪里去呢?流亡海外吗?
他们没能在山区阻挡住傅凤城,如今进入彭城地区就更不可能了。
一马平川的大彭城地区根本就没有险关可以阻挠联军推进的脚步。
有人忍不住拿眼神偷瞄孙良,却终究没有敢说话又悄悄地低下了头。
最后一干人等只能垂头丧气地从会议室出来,气氛显得格外的凝重沉默。
等下属都退出去了,孙良才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将整个会议室都给砸了。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一番折腾下来早已经是气喘吁吁。
站在一边的心腹连忙上前扶住他,“督军,您息怒,要保重身体啊。”
孙良冷哼一声,道,“我现在还保重什么身体!”
“……”这话没法接,心腹只得朝站在旁边的人使眼色,希望关系更亲近的几位劝一劝督军。
站在旁边的还有孙良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堂弟,只是这会儿不仅孙良火冒三丈,他们也是六神无主。
谁能想到才短短几个月,局势就能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孙良的堂弟孙让已经年过五十了,因为这些年养尊处优保养的倒是十分不错,肤色白净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
他看了看孙良,欲言又止。
孙良没好气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孙让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督军,现在这个情况咱们恐怕是……”
孙良眼神一凛,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
孙让舔了舔嘴唇,搓着手道,“这个…我也是为了督军和咱们孙家好啊。督军…再这么打下去,咱们恐怕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如今摆明了就是所有人都想要干掉孙家,孙家再厉害还能抗住整个安夏的军阀不成?
对此,不仅是孙让,孙家其他旁支心里多少也是有些埋怨的。如果不是孙良不知轻重去招惹西北军,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
虽然孙良的眼神让人有些心慌,但孙让咬咬牙还是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既然如此,咱们还不如主动停战。到时候…无论是跟内阁和军部,还是跟傅家谈条件,也好谈一些。”
孙良盯着他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其他人的意思?”
孙让避开了他的眼神,低声道,“大家都这么觉得,既然打不赢…何不及时止损?现在孙家还有几十万大军,只要我们主动和谈,想必对方也会给点面子的。”
孙良沉默不语,会议室里的气氛越发凝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孙良才沉声道,“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你想回去吧。”
孙让以为孙良心思松动了,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喜色,连忙道,“是,我想回去了,督军您慢慢考虑。”说完便快步退了出去。
看着孙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孙良才冷笑了一声对身边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那人跟了孙良几十年,瞬间就明白了孙良的意思,点点头快步跟了出去。
“你们也想要和谈?”孙良目光冷冽地看向两个儿子,两人连忙摇头,“不、不,我们跟父亲共进退。”
他们身为儿子即便不是孙良看重的儿子,但自己的亲爹是什么人他们还是心里有数的。哪里还敢多想?
只是……
“父亲,如果真的让那些人打到了彭城,咱们家……”孙家好歹还有百十口人,父亲该不会是想要这些人都跟着他一起陪葬吧?
孙良微微眯眼道,“放心,我自有打算。”
“是,儿子明白了。”
“孙良要跑?”彭城里一处隐秘的房间里,商绯云微微扬眉看向坐在房间角落里的人问道。
房间的一角,姜毓正在破译刚刚收到的消息,一边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淡淡道:“没错。”
商绯云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然肯丢下这么大的基业跑路?他能跑到哪里去?”
姜毓抬头看她道,“很快,这么大的基业就不是他的了,他跑了还能留下一点。至于跑去哪儿?只要能逃出去,找个地方隐居或者出国,哪里不能去?”
商绯云轻啧了一声,有些感慨道,“好歹也是堂堂一方霸主,如今却落到要卷铺盖跑路的地步。啧啧……”
姜毓看着她,很是诚恳地道,“就算他卷铺盖跑路,他的家底应该也比飞云会要厚。”孙良是出了名的爱钱爱美色,对兢兢业业治理地方没什么兴趣,所以这些年他到底敛了多少钱没有人知道。
商会首的幸灾乐祸瞬间被封印在了美丽的面容上,好一会儿才轻哼了一声道,“家底再厚他也得能带走才行。”
姜毓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事先将钱转移到国外?”“……”
姜毓拿起手中刚刚破译好的文件弹了弹道,“看吧,从十年前开始,孙良每年都会将一大笔钱转入尼罗和伊利亚的秘密账户。就在去年年底,也就是两个多月前,他从西南官方库房提取了一大笔黄金,这些黄金现在全部都下落不明,疑是可能转移出境内了。”
商绯云连忙扯过来一看那数额,顿时忍不住骂了声娘,“他这是把整个西南财政都掏空了啊。”
姜毓点头道,“差不多,如果我们就这么接手了西南,马上就得往里面填大量的钱才能保持是整个西南地区正常运转。因为打仗,整个西南地区去年的各种税务比往年增加了百分之三十。民间是收不到钱的,至少今年收不到。”硬要收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到时候锅可都要扣到刚刚接手西南的人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捞偏门的通通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