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缉事厂前后四进,每进各有房屋十数间,左右两侧各有一校场,乃供厂内番子操练之用。
成祖初设东厂之时,人员多从锦衣卫调入,故皆有世袭军职,享受朝廷俸禄,定员只数百人。
此后数朝皆如此定额,至成化年间,时任东厂提督太监尚铭因受西厂汪直所压,故于京城广募人员,扩充东厂,其中多有江湖人士,致使东厂人员成份复杂,最多时达五千余。
成化以后,弘治朝曾缩减东厂人员,但亦定额三千余。至本朝,东厂除正编定额1200余外,又有千余不定额人员,对外统称番子,隶归各档头管辖。侦缉范围遍布全国,以致远州僻壤,也有“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
除宫中所遣四大内档外,东厂又有外六档,称“大档头”。
这六大档头几乎都是锦衣卫出身,每大档头又辖数小档头,分为子丑寅卯十二颗,一律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档头各统帅番役数名,又称干事,这些人多是由锦衣卫中挑选的精干分子组成,也是东厂办事的主要力量。
内外档头则以所辖番子人员数量定实力座椅,因而莫看东厂表面团结,私下却也争斗不休,只这些却不是外人能知的了。
自前任厂公陈炬去世后,东厂提督太监就一直空缺,外间盛传原天津税使马堂会入主东厂,然马堂进京一年有余,皇帝却仍空东厂太监一职。因而这一年多来,东厂都是由内四档轮值管理。
本月轮值内档便是首档、内官监掌印太监曹元奎,不过因禁宫放铳案牵出妖人作法谋反案,另一档头、印绥监掌印杜文诏也紧急从宫中前来东厂坐镇协助曹元奎,为的就是尽快抓捕那在逃妖人王三诏。
此案现在已经通天,不但刑部全力抓捕,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大举出动,京师大街小巷不是五城兵马司的兵,就是厂卫的人,稍有眼力的都知发生了大事。那些风花雪月场所也都是悄悄关了门,各家自查的紧,唯恐跟通天的事沾了边。
只是妖人的抓捕却是进展不顺,刑部、锦衣卫、东厂三家把个大兴县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没有王三诏的下落,这让曹元奎和杜文诏都感焦虑。
大兴县就是郑贵妃家乡所在,王曰乾供称的妖人王三诏就活动于大兴县。
这会,议事大堂内,曹元奎和杜文诏都是眉头紧锁,焦虑不安。
“锦衣卫骆都督那边传了话,这妖人王三诏一定要找到,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若不然,他锦衣卫没好日子过,咱们东厂也没的安生。”杜文诏是隆庆三年进宫的,没有曹元奎资历足,其人也不愿争权夺利,是内四档中最温和的一位。
曹元奎何尝不知厉害关系,他轻叹一声,道:“派了三个档头,人手调了数百,那妖人却是始终找不到,我看八成早就逃了。”
曹是本月轮值,因而自是坐在主椅。
其身后悬挂着一幅画像,却是岳飞的像,画像之上又有“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这幅岳武穆画像乃是正统年间宫中大珰王振命人悬挂于东厂大衙之上的,目的是提醒东厂番子办案毋枉毋纵。
王振死后,这画像曾被取下过几年,夺门之变后,画像重新被挂上,又多了“精忠报国”四字,据说乃是英宗皇帝亲自命东厂时任提督太监刻上的。
后人猜测,这四个字于其是英宗对岳飞的肯定,莫不如说是对王振的怀念。
与此同时,英宗皇帝又命在东厂内立了块石碑,碑上刻有“流芳百世”四字。
石碑就立在东厂议事大堂正前。
此刻,碑身两边站立着上百面朝大堂的番子,人人尖帽白靴,身着褐衫,手执长刀。
番子之前,又有数十小档、司房、领班,清一色飞鱼服,手执绣春刀。
众人皆沉默无声,腰杆挺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堂内。
安静无比,连声咳嗽声都听不到。
几只喜鹊在屋顶上跳来跳去,一处廊檐下,还有两只燕子不时飞进飞出。
堂内,杜文诏认同曹元奎的看法,他也觉得那妖人王三诏怕是早已不在大兴县,故而朝外喊了声:“宋安何在?”
“宋安在!”
堂外伺立的一众档头中有一壮汉应声向前,尔后入内一言不发半跪于地。
“宋安领牌,带几队人速去宛平,携妖人画像,着县里搜捕妖人,不得有误。”
宛平和大兴同为顺天府辖下县,杜文诏怀疑妖人可能藏在宛平,他朝曹元奎看了眼,后者打量了眼那档头宋安,微微点头,取了一枚铁牌掷在宋安面前。
“属下领命!”
宋安捡起那铁牌,拱手缓缓后退,尔后转身迈出堂中,朝伺立的众番子巡视了眼,点道:“丑寅卯三课。”
“得令!”
数十番役齐齐躬身呼了一声,从队伍中走出,紧随宋安之后执令而去。
堂内,曹元奎忽对杜文诏道:“我怀疑妖人可能就在京中。”
“噢?不会吧?”
杜文诏觉得不太可能,现在京里可是搜查严密,动静很大,那妖人怎么敢躲在城中。
曹元奎沉声道:“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京师这么大,百万人居于其中,妖人真若大胆藏匿某处,又岂是旦夕间能将他找出来的。”
杜文诏愣了下,琢磨此言不假,那妖人还真有可能就藏在京中,只是于百万人中找一人,这难度可就大了。
“若搜查京师,怕是要动京营,否则依我厂卫人手肯定不足,但要动京营的话,却须福清相公点头。”杜文诏为难道。
“福清相公那里我去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日不将这妖人找出来,咱们就一天没好日子过…”
曹元奎正说着,却听外面突传来击鼓声,又听先前出外的宋安喝道:“何人擅闯我东厂!”
曹元奎与杜文诏都是一愣,目中皆是困惑,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待听那鼓声响了六下,二人已然是色变,双双站起,脸上皆是震骇之色。
院中的东厂众人也是一阵骚动,人群中有一队人快步向大堂走来。
看到那为首之人,曹元奎呆了一下,见不过是青袍的太监,旋即大怒:“你是何人,来东厂做什么!”
“奉上谕,提调东厂。”
魏良臣负手入内,曹元奎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曹元奎,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东厂的老大。
凭的就是万历那道手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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