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童声在朗诵的是中国传统古诗词《悯农》。整首诗的基调中带着不甘还有诗人对农民忙碌一年却依旧食不饱穿不暖的怜悯。
从这座建筑内听到这样的朗诵,黄泽宇和牛犇是惊讶的。不是因为詹恩在弯月区开设了一所学校,也不是因为学校里在教中国古诗词。
而是在于他们能听得出来,朗读这首诗的都是一些孩子,他们发出的是还没变声的童声。虽然语调怪异,虽然读的发音不标准,但是真正震撼人心的是黄牛二人能从这些孩子大声朗诵中听到了一种愤怒。
一种能把一切都烧毁的愤怒。
弯月区三层小楼的建筑是一所学校,一所免费的,可供弯月区适龄的六百多个孩子一起读书的学校。
在这所学校采用黎中双语教学,这是这所学校的创立者詹恩强烈要求的。因为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个世纪将成为汉语的世纪,英语的作用越来越微弱。与其浪费时间学习英语,不如让孩子们学习汉语。
这所学校的老师们都是在战乱前在各个学校任职的老师。因为战乱,他们流离失所。
军阀和黑帮不尊重知识,政府军不在乎平民的培养,在战乱的国家一本先哲所著的启迪人类智慧的还不如一颗子弹值钱。
如果不是因为詹恩回到黎国,准备彻底改变黎国的局势,并且准备彻底推动黎国的改革的话,埃尔法觉得自己可能在两年前就饿死了。
埃尔法是一名老师,四十五岁。二十年前黎国还没战乱的时候曾经在中国留学,学习了文学和化学,是一名高材生。
学成之后的埃尔法没有留在中国,反而回到了局势开始动荡的祖国,希望用他的知识来教育黎国的下一辈。
在埃尔法看来,黎国的主要问题不仅仅是宗教对立,也不仅仅是外敌入侵。更重要的是国民没有开启民智。
在二十年前,他在中国校园里曾经和很多中国学生以及教授探讨国际问题。那个时候的鹰国国力与日俱增,世界霸主的地位不可撼动。
埃尔法也深受西方思想影响,觉得鹰国的路线是对的。
可是他的教授还有学校的郑校长都进行过振聋发聩的演讲,告诉埃尔法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政体没有一种思想是能够普世到任何一个国家的。
埃尔法回国后参与教育建设,他将自己所学亲囊相受,希望能开启黎国民智。而不是只有少数的有钱人能好好读书,然后出国留学看这个世界。而多数贫民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埃尔法的理想是完美的,他教书育人,将黎国的希望寄托于下一代的身上。可是黎国的局势日渐混乱,旁边的以国虎视眈眈。黎国境内两派宗教势力对立。
对他们来说意识形态的斗争比人民幸福的福祉更重要。
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局势越来越动荡,这天下乱世已经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埃尔法亲眼看见自己的学生被飞来的炮弹炸成碎肉。
他拼命的想要挽救那些年轻的生命,但是却无能为力,甚至连自己都要在饿死的边缘。
一直到詹恩找到他。
“老师,好久不见了。”
埃尔法认识詹恩,那是自己曾经的学生,聪明好学。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父母死于战乱,也许他能学的更好……呵……但是没有意义,这个国家不需要知识,他们只需要战斗。
“老师,我有一个愿望,我希望我们的国家重新走向安定和平。让每一个劳动者都能有自己应得的报酬而不被血汗剥削。希望每一个渴求知识的孩子都能在干净的课堂里学习求上进。希望每一个农民都能养活一家老小而不必被饿死。
老师,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埃尔法答应了,因为詹恩真的建立了一所学校。在贫民区,一个没有人在意的地方,政府军和救民会都懒得管这里人民死活的地方。
埃尔法成为了老师,并且依靠他曾经留学中国的经历成为了这所学校的中文老师。
弯月区的学校不收学费,所有弯月区的适龄孩子都能来读书。并且学校免费发放课本以及提供午餐。埃尔法知道这是詹恩在新世界每天都依靠拼命换来的钱。
他需要对得起这份工资,他也在教导孩子们需要对得起他们如今的学习环境。
站在三尺讲台上,埃尔法面对的是七十名从十岁到十四岁的孩子。他上节课教给孩子们这首中国传统诗词《悯农》。
“大家上节课学习了《悯农》,有同学理解了这首诗里面的含义吗?”站在讲台上, 讲台上,埃尔法问着坐着的学生们。
有一个学生举起了手,是这个班级的班长丽萨。一个女生,在从前的黎国有很多学校是不允许女生学习的。但是詹恩完全打破了规则,他坚持让所有女生也去学校上课,而且禁止女生戴头巾。
“丽萨,你说说看。”埃尔法点到丽萨。
丽萨站起来说:“这首诗是说在秋天的时候,农民种下了一颗种子。到了秋天的时候就可以收货沉甸甸的粮食。但是这整个国家所有的农民都在努力的耕种粮食,把所有的土地都种满了粮食,粮食都丰收了。
可是那些种田的农民却全都饿死了。”
埃尔法点点头:“说得好,丽萨。坐下。那么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些农夫会被饿死吗?”
刷刷刷~
这一次举手的人很多,全班有一大半的学生举起了手。
埃尔法点了一个皮肤有些黑的瘦小男生:“贝尔,你来说。”
瘦小的男孩站起来说:“因为西方粮食集团,我爸爸和我说过。我们家曾经有一公顷的土地种玉米。我们需要先和粮食集团申请贷款,这样我们才有钱买种子。
买完种子需要去他们规定的地方买肥料和农药,不然种子就长不大。这样我们家就需要更多的贷款。好不容易把种子种成了粮食,粮食集团的人来用很低的价格把粮食收走。如果不卖给他们,那么明年我们就拿不到贷款。
拿到了钱,把从粮食集团的贷款还了,我们家剩下的钱只够勉强度日。”
“不对!”有一个身材高一点的男生忍不住站起来反驳:“不是因为粮食集团,是因为救民会!我们家种了粮食,他们就来强行收走。我妈妈不肯给,他们就把我妈妈打死了,还把我家房子给烧了!”
“是政府军!”又有学生跳出来反驳:“他们把我们家的土地强行收走了。没有给一分钱,如果不给,他们就要把我们打死。我爸爸妈妈只好带着我逃难来了贝鲁特。”
“是黑萨尔帮!”
“是猛虎帮!”
“是欧洲开过来的工厂,他们把我们家的粮食都毒死了!”
全班七十几个学生,说出了几十种可以让一个农户家破人亡的方法。而且每一个都是亲身经历。
“安静!”埃尔法在讲台上猛地拍了拍桌子,正在争论怎么才会把农夫饿死的学生们安静了下来。
埃尔法站在三尺讲台上说:“同学们说的都对,说的也都不对。
没错,我们农民很辛苦。我们要和天灾斗,需要和人祸斗,还需要和各种资本集团斗。我们艰难的活在这个世上,但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欺负我们。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一个真正的强大的可以依靠的靠山。
而这个靠山叫做国家!”
“同学们,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好几个国家。我最后选择回来黎国,因为我在前往其他国家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一个人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国家里,那么他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一大半。
个人命运和国家命运从来都是紧密相连的。所以今天我问你们,你们愿意你们家的粮食被抢吗?”
“不愿意!”有的同学吼道。
“你们愿意自己的家被烧掉吗?”
“不愿意!!”更多的同学吼道。
“你们愿意自己的父母被人开枪打死,自己的姐姐妹妹被人抢走当新娘,自己在街头孤苦无依的饿死吗?!”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全班的学生怒吼着,双目赤红。
因为老师说的不是假设,而是其中很多学生们已经经历过得命运。
“那么想要改变的方法只有一个!你们努力读书,学好知识,让我们重建一个和平美丽的黎国!”埃尔法的声音不大,但是有的孩子眼眶红了。
站在后窗,黄泽英和牛犇目睹了教室里发生的一切。牛犇默默的眼角含泪,黄泽英则扬天长叹:“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义务。”
詹恩点点头:“对,这里的孩子负责重建一个更加美好的黎国。那是他们这一代的责任。”
“那你的责任呢?”牛犇问。
詹恩目光坚定:“我的责任?我的责任就是为他们重建黎国打好一个框架。这是一幢白蚁腐朽的危楼,所以生活在这危楼里的人都有危险,缝缝补补已经无济于事。而我要做的就是将整栋危楼全部拆除,重建一幢可以立于世界之林的坚固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