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就在众人暗暗感慨萧芷柔与柳寻衣历经千难万险方才母子重逢之际,一阵清脆、响亮却极不合时宜的掌声陡然在青石广场响起,登时将浮想联翩的众人从恍惚拽回现实,将萧芷柔与柳寻衣“难舍难离”的混乱思绪无情打断。
“好手段!好功底!好演技!”
一脸轻蔑的清风于众目睽睽之下朝萧芷柔和柳寻衣竖起大拇指,口中一连发出三个“好”字。
“如果老夫不知道你们的下流勾当,不清楚你们的卑鄙罪行,不曾领教你们的鬼蜮伎俩,恐怕也会被你们这一出入木三分的‘母慈子孝’感动得老泪纵横。”清风阴阳怪气地说道,“母亲一心想弥补自己的过失,儿子却不想连累母亲,坚持一人做事一人当……啧啧啧!《孝经》里的故事恐怕都没有你们这般感人。”
“清风老贼,你休要欺人太甚!”
情绪本就十分焦躁的柳寻衣在听到清风肆无忌惮地嘲讽后,心中刚刚湮灭的怒火再度爆燃,好不容易被温情“驯化”渐渐恢复的一丝理智再一次冲破束缚,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如血。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此刻,一道狰狞恐怖却又虚无缥缈的声音悄然回荡在柳寻衣的耳畔,一团焦虑压抑、沉闷暴躁的戾气宛若挥之不散的幽灵,死死笼罩在他的四面八方。
它们忽近忽远、若隐若现,直令心神不宁,意识涣散的柳寻衣不胜其烦,躁动不安。
“柳寻衣,你卖主求荣于先,里通外国于后,乃中原武林第一败类,炎黄子孙第一巨奸……你可知罪?”
清风的咄咄相逼,令心烦意乱的柳寻衣双瞳骤凝,迸射出两道彻骨寒光的同时,一团蕴藏着龙虎之势、雷霆之威的黑色气旋自掌心凝聚而出。
柳寻衣无视天下英雄的质疑,明目张胆地对清风再起杀心,众人见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毕竟,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令众人难以理解,更难以释怀。
难道……柳寻衣真的因为武功大涨而变成嚣张跋扈,恣睢无忌的嗜血魔头?真敢漠视天下英雄的存在?真打算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中原武林?
见此一幕,不仅旁人连连咂舌,甚至连慕容白、邓泉、林方大、许衡、凌青这些与柳寻衣交情匪浅的“故友”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在他们的印象中,柳寻衣一向懂道义、守规矩。即使谈不上“温良恭俭”,至少也是“先礼后兵”。断不会像今日这般我行我素,一言不合即杀心骤起,不留余地。
眼下,就连主动挑衅的清风也忍不住脸上变颜变色,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头发紧,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俨然,刚刚与柳寻衣的“切磋”已令其心生忌惮,不敢再贸然与之硬碰硬。
“柳寻衣,莫非在如山铁证面前你已无言以对,故而恼羞成怒,打算……强势压人?”
“清风老贼,我今天不想与你逞口舌之争。任你巧舌如簧,待到森罗宝殿,看看那些阎王判官肯不肯相信你的悖言乱辞?那些凶神恶鬼又会不会纵容你的胡搅蛮缠?”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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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少说!受死吧……”
“寻衣!”
未等笃定杀心的柳寻衣再度出手,谢玄已迫不及待地掠至近前,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封住他的去路。
“谢二爷,你让开……”
“不可莽撞!”面对气势逼人的柳寻衣,谢玄面无惧色,寸步不让,“难道你看不出这是清风的激将法?他时才故意挑衅你,正是为激怒你,诱你说出一些冲动偏激之言,做出一些倒行逆施之事,你岂能误中他的奸计?”
“是又如何?”柳寻衣发出一道满不在乎的冷笑,“对付此等卑鄙无耻之徒,我们必须以暴制暴,以牙还牙……”
“如果他‘只是’清风,无需你出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但他不是……或者说‘不只是’清风,更是中原武林盟主。至少……他现在仍坐在武林盟主的位子上。”谢玄苦口婆心地晓以利弊,“如果你不肯说清楚前因后果,不足以令天下英雄信服……你与他的恩怨就永远不可能是私人恩怨,而是关乎武林秩序、关乎江湖道义、关乎长幼尊卑的大事。你应该知道,武林盟主代表中原武林正统,任何人与他为敌……皆被视作邪魔外道。因此,你若贸然向他出手,无异于向整个中原武林宣战,无异于承认自己勾结少秦王图谋不轨。此事不仅仅是江湖大忌,更是人生大忌。谢某肩负‘北贤王’托孤重任,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自绝后路……”
“说清楚?”柳寻衣难以置信地望着言之凿凿的谢玄,揶揄道,“清风混淆视听,指鹿为马,三言两语将在场之人耍的团团转……谢二爷竟然奢望‘说清楚’?恕我直言,纵使你愿意说,他们又是否愿意听?纵使你说得清楚,他们又能否听得明白?”
“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沉着冷静。”似乎感受到柳寻衣的心灰意懒,谢玄神情一禀,从而话锋一转,“寻衣,且不论我们能不能自证清白,只说眼下的局势。如果清风真的死在你手里,反而成就他‘一世英名’。一旦‘盖棺定论’,任你武功再高、势力再大,也终究无法改变‘杀害中原武林盟主’的事实。到时,非但中原再无你立足之地,甚至连绝情谷、三义帮、湘西腾族、河西秦氏也将受到牵连。再者……”
话未说完,谢玄突然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几分:“如果清风因你而死,你又因清风身败名裂,试问……谁能坐收渔利?”
“谢二爷的意思是……”经谢玄提醒,柳寻衣不禁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朝隔岸观火的金复羽投去一道审视的目光。
“寻衣,你可以强势‘压’人,但不能强势‘杀’人。”见柳寻衣渐渐醒悟,谢玄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有些潜伏在水面下的敌人容易被我们忽视,但绝不能被我们遗忘。很多时候,不一定‘非此即彼’,也不一定‘非敌即友’。我们与清风拼的你死我活,不代表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们中的一方,也可能是置身事外的‘旁人’。此一节,正如萧谷主刚刚质问孤月的那番话‘你急着杀他灭口,莫不是做贼心虚’?一旦你对清风痛下杀手,且不论结果如何,‘做贼心虚’的罪名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而这……也许正中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下怀。”
“我做贼心虚?我……”
“稍安勿躁!我当然知道你光明磊落,但他们……”谢玄将讳莫如深的目光投向不明就里的众人,苦涩道,“他们可不知道我们和清风究竟谁是荡荡君子?谁是戚戚小人?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迄今为止,天下英雄对我们揭露清风的证据全是‘道听途说’,反而对清风诬陷我们的证据……大部分已亲眼目睹。寻衣,如果你能跳出自己的立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纵览全局,我们和清风……你又会相信谁?”
“这……”面对谢玄的质问,渐渐冷静下来的柳寻衣难免一阵语塞。
“你年纪尚轻,资历尚浅,江湖经验也不够老辣,一时冲动乃人之常情。遥想我与府主像你这般年纪时,任性妄为、杀伐果决、到处惹事、四面树敌……遇到的麻烦和捅出的娄子比今时今日的你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的我们,同样无惧与天下人为敌。可后来我们经历的磨难越来越多,方才渐渐明白,年轻不仅仅意味着血气方刚,更意味着来日方长,因此绝不能早早地授人以柄,更不能早早地堵死自己的退路。”谢玄回忆往昔难免笑中带泪,提起年轻时的自己与洛天瑾,更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府主的武功固然傲视天下,但能成就一方霸业却不止因为他武功高强,更因为他为人机谨,处世周全。”
“不可置否,谢二爷所言……句句在理。”柳寻衣深吸一口气,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语重心长的谢玄,郑重其事地问道,“今日,我只问你一句话,希望谢二爷如实相告。如果我们不以排山倒海之势迫使清风父女就范……依照当下处境,老老实实地遵循谢二爷口中的‘武林秩序’、‘江湖道义’……究竟有没有逆转乾坤,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谢玄先是一愣,从而眼神一正,不答反问,“寻衣,你……信不信我?”
“谢二爷为我押上全部身家,我岂能不相信你?”柳寻衣似乎没听懂谢玄的言外之意,“只不过……”
“如果你相信我,能不能将与清风博弈的权力交给我?包括……生杀之权。”谢玄不给柳寻衣追问的机会,别有深意地说道,“不仅仅是决定贤王府的战和,更是左右湘西腾族、河西秦氏、绝情谷、龙象山、三义帮……所有与你同仇敌忾之人的进退。我希望自己接下来做出的每一项决定,都能得到你的支持,不能有一字一句的争论及一丝一毫的质疑。当然……仅限今天。”
最后一句,谢玄专程说于萧芷柔,避免她怀疑自己居心叵测。
“这……”似乎意识到什么,信誓旦旦的柳寻衣突然变得有些犹豫,“谢二爷莫不是打算……舍弃洵溱和西律武宗?若是如此,恕我万万不能答应……”
“谢某对天发誓,今天绝不动洵溱和西律武宗弟子一根头发。”
“那你……”
“不必多问,你只说答不答应?”
“这……”
踌躇再三,忐忑不安的柳寻衣终于在萧芷柔的眼神鼓励下将心一横,而后向神情激动,目光颤抖的谢玄重重点头。
“谢二爷,我……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