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距离孝惠屯还有两个小时山路,几天前,丁慧娘是拖着脚步含着血泪走回家中。
看到家里新盖的二层木楼,听到院子里传出侄儿侄女们的欢笑,她心中生出一股安慰,至少她还能在家里找到一丝温暖。
谁知道刚踏进门,她就从爹娘和弟弟、弟媳们诧异的神情中,看出了他们的不欢迎。
当听说她被苗良宗休弃,被苗家赶出了家门,丁家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时至今日,她还没在家里吃过一顿饱饭。
天天早中晚三顿开饭,家里都像是遗忘了她这个人,不说叫她一起,就连多余的分量都没煮出来,她只能每天在厨房吃点残羹剩汤度日。
“小慧,你要在家歇多久?”何氏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就来气,可是察觉她气息虚弱,脸色也不好,心里又一阵发软。“要不你还是去苗家认个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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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慧娘从床上挣扎起身,呐呐问道:“我还能怎么认错?我就是怀不上儿子,这我也没办法啊!”
何氏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问道:“你上次回来不是说得了一份什么秘药?你吃了么?”
“那药不见了。”丁慧娘一想起来就觉得委屈,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找遍了,就是找不着秘药。“再说那药得怀上才能吃,干吃有啥用。”
何氏看到她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跟着不耐烦起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想办法还耍什么大少奶奶脾气!你要这样,还不如听你爹话另嫁了。”
丁慧娘浑身一颤,双手拽住何氏祈求不停:“娘,我不想嫁给别人,我这辈子都是良宗的人,我宁愿死都不愿意再嫁!”
何氏叹了口气,正想安抚她几句,门口突然传来丁父的声音。
“少跟老子要死要活,人都跟你说好了,就咱们屯里西头那家的赵三娃,他去年死了婆娘,家里一儿一女都没人带。你嫁过去就能捡个儿子,有啥不好。”
何氏听到这话眼中露出喜意,看向丁父问道:“真说好了?我听说赵三娃的哥在城里做事,要是真结了亲,是不是能把咱们二娃三娃送进城里工作?”
丁父眼神闪过一丝得意,点点头道:“那是当然。”他说完看向丁慧娘,眼神带着警告,“这事关系到你弟弟前程,你这么大的人,不用我教你懂事吧?”
丁慧娘咬着唇,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她凭什么要懂事?凭什么为了别人的前程,就要被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三个女儿,曾经的她,也想把她们一个个嫁出去换取利益,为公公和丈夫谋取更高的地位。
“不,不一样!这不一样......”丁慧娘翻了个身,嘟嘟囔囔挥散了心底生出的一丝愧疚。
“我都是为她们好,女孩儿生来命苦,念点书好嫁人就好了,何必念那么多遭罪?再说念那么多书最后还是要嫁人啊......我会给她们找条件最好的人家,这不一样......”
丁慧娘的眼泪湿了枕头,浑身颤抖个不停,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何氏惊醒。
“快起来!苗家出事了!”何氏把她推醒,絮絮叨叨把打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满眼都带着兴奋。“幸好你回来了,那个姓苏的贱人现在不知道怎么后悔呢!”
丁慧娘一听苗家出事,顾不得蓬头垢面、饥肠辘辘,穿上鞋就要往孝惠屯跑。
“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找良宗!”丁慧娘一想起苗良宗和公公苗庆被打入大牢,心里就似刀子在割肉。
何氏没想到她会是这副反应,一时忘了去拉,眼看着她冲到大门口,却被丁父一脚踹翻在地。
“下贱东西,人家都把你休了,你还贴上去做什么?滚回去!”丁父冲何氏和两个儿媳妇使了个眼色,让三人一起动手,把丁慧娘拖进了屋里。
他连赵家的聘礼都收下了,怎么可能让她跑回苗家。
“把人看好了,三天后赵家就要来接人。”
何氏把人关进屋里,摸到丁父身边悄声问了一句:“赵家这么着急?三天时间,酒席都安排不上吧。”
丁父眼神微闪,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赵三娃摔坏了脑子,他大哥二哥都在城里,顾不上他,家里两个孩子得有人带,这才急着娶媳妇。”
丁父说完又怕显得自己冷心冷肺,赶紧添了一句:“赵家没有老人,她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一个傻子,还不是任由她说了算,赵家家底也不薄,咱都是为了她好。”
何氏想想是这么个道理,总不能让一个被休回家的女儿整天待在家里,两个儿媳妇嫌弃不说,他们老两口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
“你说得对,小慧是二婚,能找到赵家都该烧高香了。”何氏很快欢喜起来,有了这一层关系,赵大赵二肯定会拉扯他们家两个小子。
两人正合计要给儿子们讨要什么样的工作,里面突然传来两个儿媳的惊呼声。
“不好啦,大姐流产啦——”
“哎呀,流了好多血!”
何氏一听,心里咯噔一声响,赶忙跑进屋去。
丁慧娘躺在床上捂着小腹,屁股下面流了一滩血,跟正常的月事显然不一样。剧痛中,她想到了跟苗良宗的最后一夜,那天她赢了苏梦,心里揣着无限希望。
她真的怀上了,可是还没机会验查是男是女,这孩子就没了。
“良宗——”
丁慧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在丁家人的忙乱中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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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止风在孝惠屯听人说起这事,心里只闪过两个字:报应。
丁家跟赵家没结成亲,倒是结了死仇。
丁慧娘流产后一直失魂落魄,嘟囔着没能保住苗家的儿子,对不起苗家。
赵家两兄弟当然不肯再娶她回去供着,要求丁家把聘礼归还。
丁父和两个儿子早把钱用了大半,还也还不上,赵家气不过喊来一大群人,把丁家父子打得断胳膊断腿,落下了终身残疾。
听到她的讲述,苗招儿压住心底生出着一丝悲凉,垂眸低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现在应该理解当初的我是什么感受了。”
林止风觉得难说。丁慧娘那种人,只会觉得自己对不起苗家,绝不会对女儿产生任何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