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平区医院八寨乡分院。
这里当属沧平区医院最不受欢迎的岗位了。
额定5名医生9名护士的分院,从来就没有满员过。派来的医生和护士,都像是被流放了似的,要么想方设法的调回城里,要么就破罐子破摔的等辞退。
事实上,他们也就是被流放了。
八寨乡不仅是沧平区,而且是云华最偏远的乡镇了。
在全国撤乡并镇的大潮下,八寨乡依旧只能顶着乡的名头,可以想象它的状况。
相比起来,沧平区还算是云华不错的区呢。
当地的工业发展不错,也有许多的旧日国企,区医院光是每年给各单位做体检,就足够医院的日常开支了,平时收点小病症,再输输液,或者给当地居民做些姑息治疗,临终关怀什么的,也活的健健康康。
医生们的收入不高,但该有的都有,加上工作清闲,倒也算是一份符合家族期待的铁饭碗生活。
可是,去了八寨乡就不同了。
如果将地图上的沧平区,比做是蝌蚪的话,八寨乡就是蝌蚪的尾巴。
就是将云华看做是一只大蝌蚪,八寨乡也都在尾巴的地方。
这么遥远的分院,不仅交通不便,工作量还很是不小。
当地人得些小病,只要不是看起来要命的,基本都会先到沧平区八寨乡分院来看一看,在他们看来,既然是区医院的分院,那就与大城市的医院没有太大区别了。
当然,八寨乡分院的表现也确实好于隔壁县乡的乡镇医院。
虽然是被发配来的医生,可毕竟是从云华发配而来的,就算是不情不愿,到看病的时候,能做的还是要做。
而且,分院的设备也确实说得过去。
相应的,医生们也能分到一点药钱和耗材钱。尽管少的可怜。
“咱们分院目前就3个医生,老王老婆闹离婚,他回城处理去了。目前来说,就咱们俩个医生,药和耗材,不管是谁手里用的,到时候都是55分,可以吧。算下来还是蛮不少的。要论药钱,比在区医院里强。”分院目前唯一的留驻医生曾兴腾见到项学明,就将最大的收入点给露了出来,一点藏着掖着的意思都没有。
总共只有一个院子,三层小楼的分院,想藏着掖着也是做不到的。
曾兴腾是真怕项学明转身就走了。
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
到分院毕竟不是真的发配,有点办法的医生,就算暂时不能调回去,也会想尽办法的不来分院上班。
对很多医生来说,只要不真的到八寨乡分院来上班,收入少点就少点了。
曾兴腾自己就曾经悄悄跑回云华,找了家私人医院打工,拖着不过来上班。奈何他没什么背景,终究还是被赶了过来。
最近几个月,跟他同病相怜的老王破罐子破摔,宁可工作不要,也要回云华挽救婚姻去。曾兴腾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想死的心都有了。
沧平区医院八寨乡分院毕竟是一间医院,不是乡镇小诊所,曾兴腾偶尔还要做急诊手术,想偷个懒都不行。
项学明低头看看自己落满了灰的鞋,意兴阑珊的笑一笑,实在没心思说话。
他在云医呆了一年多,知道现在医院的药费分成已经不多了,小手术用的耗材更少……就算是云医,普通医生能分到的药品和耗材提成,三五千元即可称为中档水平,区医院自然更少了。
所以,曾兴腾说药钱分的比区医院多,根本没有什么吸引力。
更别说,区医院还会拿出部分体检等收入做奖金呢。
沧平区医院八寨乡分院有什么?
有的全是泥。
“先别急着消沉嘛。”曾兴腾给自己唯一的援军鼓劲道:“我给你说,现在的乡下,也有乡下的好处。首先一个,吃的健康,对不对?集市里的笨鸡蛋,就是当地农民养的土鸡蛋,一块钱一个,土鸡50块钱一只,味道比城市里的肉和蛋,香多了。到大集的时候,还有来卖野鸡野猪的村民,你拿上三张红票子出去,能买一三轮车的东西。”
看项学明依旧表情平淡,年长近10岁的曾兴腾继续释放出笑容:“娱乐也有啊,乡里的宽带最快有10m的,你玩个游戏下个电影的都好用的很。对了,你没带电脑过来吧,没事儿,办公室里的电脑,随便拿一台回家,设备保管书里签个字就行了,走的时候完璧归赵,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乡里的住房面积也大,医生宿舍是一个大院子,一人一间房,出来还有半亩地的空地,搁在云华市,没有一两千万的,你想都别想。”
“出去踏青也好,八寨乡是连着八峰山的,云华人放假了还要开车过来的……”
“曾医生。”项学明忍不住打断曾兴腾的话,道:“我就是小山村里长大的。”
“哦……呵呵,那更好,熟悉,熟悉。”曾兴腾笑两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家都是发配来的,要说心甘情愿,是不可能的。
“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哈。”曾兴腾不多说了。
来八寨乡的医生,心里多多少少也该有点数的。
项学明勉强笑一下,耸耸肩,低头跟着曾兴腾走。
八寨乡分院确实是按一级医院的标准来建的,额定20张病床,5名医生原本还包括了一名懂放射的影像科医生,护士也是从区医院正经培训出来的,不仅能打针包扎,急诊和手术也帮得上忙。相应的设施设备都是给配足的。
奈何医生和护士不停流失,好好的分院,根本就搭建不起来。
这里,就像是殖民时期的澳大利亚之于英格兰。
“项医生,你就坐这里办公……”曾兴腾很快调整好了心情,又开始给项学明安排位置,细心的就像是大哥似的。
项学明想拒绝都不知道从何开始拒绝,只好端起盆子来,擦拭桌椅……
“千年等一回,等你……”
曾兴腾的手机唱了起来。
曾兴腾一把抓起,“恩恩”两句,放了下来。
“项医生,有个急诊。”曾兴腾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从柜子里拿了白大褂给项学明,再问:“手臂摔断了,正从山上送下来,你学过急诊处置吗?”
“学过,手臂骨折我也会做。”项学明的精神迅速集中起来。
他在云医的凌治疗组里,常给吕文斌等人打下手,没少做住院医的活。
手臂骨折也分三六九等,其中简单的类型,项学明也是做过几次的。
做的不多,技术一般,放在云医是要主管医生看护着的情况下才能操作,可在八寨乡这种地方,与其把病人送去云医,还不如就地治疗呢。
项学明的战意瞬间涌了起来,以至于满脸都通红了。
2小时后。
“还没到?”项学明玩弄着乳胶手套,就差拿它吹气球了。
“快了,摩托车下山,颠的很,病人疼的受不了。”曾兴腾递了支烟给项学明:“你放心做,我给你掠阵。”
再半个小时后。
项学明终于见到了病人。
“克雷氏骨折。”项学明略作检查,立即叫出了名字,心下大定,道:“我能做。”
“那你来做。?”曾兴腾也想看看项学明的功力。
克雷氏骨折是骨折中最常见的类型,也是分院里遇到极多的病例了,项学明做不了再由他来补救也是没问题的。
项学明重重的点了点头。
翌日。
“阑尾炎。能做?行,你做了吧。”
“踝骨骨折,能做?行,给你。”
“睾1丸切除你都见过?行,咱一起做,也来不及去医院了。我说,现在云大毕业的学生都这么牛了?”
曾兴腾带着项学明干了一个星期,越干越是惊讶。
项学明脸上带着怀念:“我们云大是真的有牛人,可惜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