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年间,长安隆庆坊民居井水溢出,并最终在坊间形成一片面积数十顷的湖泽,称为隆庆池。
神都革命发生后,朝廷回迁长安,相王五子列第隆庆池北,望气者言有帝王之气于此蒸腾,中宗李显甚至还专门入坊就池做戏,以厌胜此气。
但在仅仅两个月后,李显便暴毙宫中,之后太平公主与相王三子李隆基联合发动唐隆政变,诛灭韦氏,使得大位重归相王,也让望气者那方术之说一语成谶。等到李隆基登基为帝,便将隆庆池更名为龙池,并依坊扩苑,于此修筑了南内兴庆宫。
去年行台大力整修长安周边水利,使得隆庆池与龙首渠连为一体,彼此水势互补,共同组成长安漕渠系统的一部分。同时又针对隆庆池围堰深挖,以增广蓄水量,清理了相当一部分围湖而造的园林产业,使得隆庆池成为长安城北最重要的饮水供给源头。
因为隆庆池的存在,隆庆坊也成为长安权贵云集的贵坊之一。不过朝廷大势的变化对这些人也影响颇深,各自变卖产业前往神都寻求上进机会,原本一座热闹的坊区居户渐少,以至于竟有几分冷清。
隆庆坊这些宅业,多数都被行台购回,不过短期之内,行台还并没有加以开发的打算。坊中邸业大量闲置,仅仅只在坊中靠近春明门的南曲修筑了一批仓邸,用以收存长安城东灞上驻军的营帐器械等物。
同时,隆庆坊东部还有水渠夹墙直通城外,便是中四军的驻军大营,于此拱卫长安东城,并保护直通位于北大内大明宫的太仓漕渠。
李潼给他这个小马甲赐宅于隆庆坊,也是经过一番斟酌权衡的。
昨日情浓恋热,离开长寿坊西康王邸后便直奔隆庆坊赐宅,竟夜欢愉。黎明时分,李潼循着生物钟自帷榻中坐起? 身畔侧卧的上官婉儿便也被惊动起来,娇躯软偎李潼身侧,不无关爱道:“三郎这边要离家就事了?”
李潼回身俯拥这娘子丰腴娇躯? 观其眉眼之间仍是春潮残浓? 不免又是情意大动? 垂首啜衔,口中含糊道:“昨夜仪仗留于西康王邸,且着令仪驾先发? 稍后再入街相会? 同归行台。还有一些时间……”
上官婉儿身躯仍是酥麻敏感,感此情热便忍不住呢喃一声,但还是用强大毅力不失温柔的将夫郎推开? 娇躯裹入锦被中? 粉白如藕的两臂扯过绵袍、披加于夫郎身上? 语调不失腻意沙哑道:“长情在守? 不争短愉。昨夜至今? 妾几入抵死愉境? 枯禾乍沐,体态已经不失难堪,实在是已经难承恩露。三郎一身所系,不只皮肉温存,或谓只是一介校理卑职? 但行台雍王殿下典刑严谨? 终究不能因情废事……”
李潼听到这话? 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但也停下了动作,一边穿衣一边感慨道:“雍王殿下确有倾世的风采,但一点薄禄就强厉催使人才? 少恤人情,也实在是让人无奈,难免让人情怀暗怨。”
上官婉儿听到这番吐槽,已是笑得花枝乱颤,眸波一转,身体已经完全没入锦被之内。
片刻后,一团柔滑自腹下荡开,李潼穿衣动作为之一顿,顺势仰于帷幄之中,良久之后才短呵几声,有些慵懒的等待着衣袍被细细的穿系起来,这才有些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指腹擦过那嫣红水润的两唇。
“雍王势大跋扈,天下人尽皆知,但唯我三郎,能为几分报复……”
上官婉儿一边说着,一边自己都忍不住乐了起来,翻身滚入帷榻深处并柔声道:“三郎且去,妾这一身狼藉,须得细养几日。”
此时檐前铜漏声响,已经到了卯时。李潼也实在没有时间再继续腻歪,起身披上锦袍,等到门外侍女入舍束发,他又向着垂帷深掩的榻中说道:“稍后行台会有仆员入坊帮助搬迁,诸事无需娘子操劳。长安近日商贸事宜繁多,来日隆庆坊将作官造的榷场。所以置业此坊,也是贪此惠利。”
帷内响起一个慵懒应声,李潼便又继续说道:“我虽然领职学堂校理,但所事只在有无之间,很难凭此长领食补,些许职俸实在不足以供给一家衣食用度。来年家事要长作维持,仍须娘子努力。娘子谋生有术,所制香品惊艳人间,可以凭此向社监署申请技补,列作官卖物料。来年榷场作成,前铺后居,衣食便可以恒由此出了。”
他这里话还未讲完,上官婉儿脸庞陡从帷内闪出,瞪大了一双美眸惊诧道:“三郎不是欺我?你真这样打算?”
李潼闻言后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让你入府你又不入,不得已要鱼服入坊迁就。这一个身世本就有无之间,难作超品拔授,禄料所得有限,更难有余暇当户治业,娘子若不奋进生产,何以维生?”
“李三郎,你、你……你可真是,难怪入世几年,声势作大!”
上官婉儿握拳捶榻忿声几句,片刻后却又笑起来,眉眼弯如月牙,探手指着李潼说道:“我有妙技傍身,养活家人不难,若真无以生活,那只能是行台为政失治、不恤民生!只是从今往后,你要清楚在这家宅之内谁是当家的主人,若不然,不要怪我只是粗麻冷餐给你!”
李潼闻言后哈哈一笑,待到幞头缚定,便又起身行至榻前,捏了捏这娘子眉飞色舞、满是兴奋的脸颊并笑道:“此宅业乃行台明令赐给三原李学士,岂你妇流恃财能逆?但娘子创业养家,确也不易。为夫感怀肺腑,唯是入幕仰受磨索,绝不强争体位上下!”
“速去、速去!巧妇遇此拙人,又不能棍杖逐出,也只能本分怨守。”
上官婉儿捂脸退入帷内,口中虽作怨言,但语气却是轻松欢快:“既然家计仰我,三郎要把你告身、配符留在家里,让我每月入官领俸!入坊定居以来,行台豪取家财良多,哪怕我夫只是卑职薄俸,一钱一丝我都要核计清楚,拿取回家!”
李潼对此自无不可,相关事物丢进帷中,然后才又说道:“走了,近日娘子专心宅业布置,待我择暇休沐归家。”
当李潼循小路出坊,来到春明门大街时,原本留在西康王府的仪仗队伍也已经正在街中徘徊,他便顺势登车。
西康女王叶阿黎此时也随王家行在仪仗中,及见雍王殿下登车,便于车中深叩并恭声道:“臣多谢殿下曲隐及我,于此情事必缄默自守,绝不泄露半分!”
眼见叶阿黎如此庄重表态,李潼多多少少是有些尴尬,抬手扶起叶阿黎,对坐车中然后才叹息道:“既然已经享于人间豪势,便知有的事情终究不能循情随便。只是这位娘子与我前缘纠缠,实在不忍心相弃于野。于女王处偷窃几分便宜,让你见笑了。”
“殿下既有豪情兴治于天下,又不失人意眷顾于细微。臣有幸得豫,唯是深感殿下情义深刻,绝无丝毫噱念滋生,庆幸自身能作心腹引用。”
叶阿黎讲到这里,语调顿了一顿,过了一会儿又垂首低声道:“昨夜殿下恩许庇护长久,臣感此言,辗转难寐。生人至今,凡历甘苦唯是自尝,未有妒慕旁人所遇美满。但昨日所历所感,初心已难自持,心事怯于尽袒,但、但只要殿下仍须循求方便,臣、妾、妾唯是相待……”
壮着胆子讲出这一番话后,叶阿黎已是螓首深垂,身躯都缩于车厢一角,似有几分紧张到脱力的虚弱。
李潼在听完这一番话后,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回应。他昨日借西康王邸幽会上官婉儿,起先也并没有预计到后事发展,上官婉儿予他的炽热回应更是始料不及,当时情动脑热,许多事情思虑便不够周详。
一时冲动倒也无伤大雅,但冲动之后所面对的尴尬局面,想要处理妥当也实在是让人有些头疼。他昨日王驾停留于西康王邸,恐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叶阿黎毕竟身份特殊,不同于寻常民女,这件事也必然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影响。
想到这里,李潼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惭愧的。无论蕃女是否珍重名节,这件事终究是他不对在先。
尽管叶阿黎声言细表,心意已经袒露许多,但对于这一层关系的处理,又关系到行台对于西康国的经略问题。起码眼下李潼暂时并没有将彼此关系更进一步的打算,即便是要认真考虑,也应该在三受降城修筑完毕、陇南驻军妥当之后再作思计。
因此眼下李潼真不知该要如何给予回应,这也使得车厢中气氛变得尴尬、沉闷,而那一直垂首不语的西康女王,翘起的睫毛间已经隐有泪雾暗聚。
晨光破晓之际,王驾行至朱雀门前,经过一番沉思后,李潼终于开口道:“三原李学士告身诸物俱在坊邸,女王若是雅赏此才,不妨就邸辟为府佐。客乡远在,人情终究难免疏离,坊中娘子庄雅得体,闲时往来访问,也可以经营一份闺阁情义。”
说话间,他解下一枚佩玉递在女王白皙手心中,并说道:“笃情相守,诚为人事可以称美。只是有的时候,就连我也很难极尽恣意。如今所恃者,长年有望,眼前或有不便,但来者可待。”
“妾、妾不敢妄求,得此赠物、赠言,彷徨尽无,唯是安待!”
叶阿黎两手捧住那一佩玉,于车内垂首低声道。
朱雀门前,李潼下车后吩咐仪仗将西康女王送归其邸,一路缓行进了政事堂,稍作沉吟后传来内卫郭达,吩咐分遣一路内卫常驻西康王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