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
茂木遥史神色古怪地憋了许久。
但他最终还是本着礼貌待人的原则,隐晦而克制地评价道: “我看出来了,你们法医...”
“这是个个身怀绝技啊。”
“哪里哪里。”
“不过是练了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罢了。”
林新一谦虚地笑了一笑,又和毛利小姐一起动手,将那辆吨的小轿车缓缓放回到了地上。 “...”茂木遥史又是一阵沉默。
他那小于等于1柯的智商,让他瞬间打消了继续跟林新一一较高下的想法。
继续比下去,他或许会赢。
但没必要。
挑衅这么一对能把他“老婆”抬着走的人形猛兽,坏处远远大于好处。 “林先生,今天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
“如果刚刚我的话哪里有冒犯到您,您可千万不要放到心上。”
茂木侦探的友善度猛然提高。
脸上也再看不到那种同行相轻的锋芒。
空气里没有了火药的味道,只有双方其乐融融的轻笑。 就这样,林新一与茂木遥史一番友好客套,互相之间的关系都升温了不少。
再然后,茂木遥史在前领头,千间降代紧跟其后。
林新一等人牵着凯撒,提着几只勘察箱,也很快跟着离开了停车场,走进了黄昏之馆的大门。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间如宫殿般奢华的空旷大厅。
虽然地板、墙壁、还有厅内的种种陈设都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岁月的沧桑。 但在那明亮灯光的照耀之下,这里多多少少还能显出几分当年的金碧辉煌。
可众人的目光都没顾得上去欣赏这洋馆大厅的景致。
他们的目光在进门的时候,就被玄关大门上沾染到的大片黑色斑点给吸引过去了:
“这门上的斑点...”
“是血迹?!”
毛利兰有些在意地喊出声来。
在林老师不遗余力的剥...实践训炼之下,她如今的眼力、经验和知识储备,都要远远强过当初那个只会拆电线杆的普通女高中生。
不用柯南提醒,毛利兰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黑色斑点的真面目:
“是血迹,而且是年代久远的陈旧喷溅状血迹。”
“而且这些血迹还大都呈明显的长针刺状,形状极细、极长——这说明当初血迹形成的时候,血滴的喷溅速度很快。”
“这种喷溅速度可不是靠人体自身的血管压力就能达到的。”
“一般只有子弹高速凿穿人体的时候,才能轰出这种速度的喷溅血滴。”
毛利兰本能地进入加班模式,自顾自地分析起这片血迹:
“也就是说...”
“曾经有人在这个地方中过枪。”
这样的答案并不让她意外。
因为贝尔摩德在路上就跟她说过,这座洋馆当年发生过什么。
这门上血迹的主人,应该就是当年被乌丸莲耶下令灭口的众多侦探学者之一。
但即使知道内情,这段亲手还原出来的过去,也依旧令多愁善感的毛利小姐唏嘘感叹:
“血迹的角度和分布位置表明,这颗子弹是朝着大门的方向,以45度角向下射出的。”
“当初那位死者...应该是在试图逃离洋馆的时候,被追上来的凶手强行摁着跪倒在门前,从身后开枪处决的吧?”
毛利兰语气有几分沉重:
现场离洋馆大门仅剩一步之遥。
或许当初那位死者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还抱着逃出生天的希望吧?
可惜,这希望终究是破灭了。
他还是没能逃出这个地狱。
毛利兰在心中暗暗地为当年那位素不相识的死者慨叹,大大的眼睛里中也多了几分伤感。
“真是一个温柔的孩子。”
大厅里悄然传来一个饱含欣赏的声音。
“出色的观察力,扎实的痕迹学知识,加上最重要的,感受死者痛苦的能力。”
“你真的很适合法医这个工作啊,毛利兰小姐。”
“看到你,我都有些想起当年那个傻傻的自己了。”
那是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
声音明明很陌生,却带着一种前辈口吻的认可。
众人好奇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那大厅尽头,通往洋馆二楼的旋转楼梯下面,正站着一个陌生女人。
她穿着白色风衣,戴着白色手套,精致的脸颊边垂着几缕卷发,气质成熟不失优雅,带着几分知性美人的味道。
而最令林新一、毛利兰感到亲切的是:
这位漂亮大姐姐手里,还正拿着一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塑料喷壶。
“这是...鲁米诺试剂?”
林新一有些惊喜:“同行?”
不是侦探同行,而是法医同行。
在曰本能碰见一个法医同行,这简直比在四川野外碰到大熊猫的概率还低。
“嗯,算是吧。”
“我以前的确是法医。”
那女人耸了耸肩,却也没直接道出自己的名字。
她仍旧认真地盯着眼前的楼梯,自顾自地拿着喷壶,轻轻地往楼梯扶手上喷鲁米诺试剂:
“果然,这里也有血迹。”
“不只是大门,大厅墙壁,地板,还有这边的楼梯,这座黄昏之馆里到处都是陈旧的血迹——简直就像是屠宰场一样。”
“看来在很久很久之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非常不妙的屠杀呢。”
女人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发现。
“这...”林新一和毛利兰都为之讶异:
他们倒不是讶异于对方的发现。
而是讶异于这位大姐姐的操作。
要知道鲁米诺反应散发的荧光并不强烈,持续时间也算不上长,一般只有在黑布遮挡起来的暗室,或是没有灯光的晚上,才能被人用肉眼清晰地观察到。
而这位大姐姐做血迹检测时连灯都不关,就直接用肉眼看到了鲁米诺反应的光芒...
“高手啊。”
林新一为这位鹰眼小姐感叹着。
她这眼睛都赶得上微弱化学发光测量仪了。
而那女人并没有注意到林新一的暗自感叹。
她简单地收起鲁米诺检测的试剂和设备,便终于转过身来,向他们正式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好,林管理官,毛利小姐。”
“我叫枪田郁美,是一个侦探。”
“也是一个曾经的法医。”
“曾经的法医?”林新一微微一愣。
他瞬间反应过来:“原来是你?!”
尽管之前素未谋面,但林新一却听过这个名字,甚至熟悉对方的故事。
因为他在加入鉴识课成为管理官之后,便很快从下属警员那里了解道,原来他并不是警视厅史上第一个正经法医。
在林新一出现的几年之前,验尸系就曾经有一位名为枪田郁美的年轻女法医。
这位枪田小姐智慧过人、能力不俗,曾经一度让一潭死水的鉴识课焕发出几分活力。
但可惜的是,她在闯出些许名声之后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警视厅,跟毛利小五郎一样下海单干,跑去当私家侦探去了。
只不过毛利小五郎混了十年都没混出什么名堂。
而枪田郁美却是成功转型,短短三年就成为了闻名遐迩的验尸官侦探。
“原来是枪田前辈。”
林新一很客气地称呼对方为前辈。
虽说对方早就不当法医了。
但在曰本,尤其是这个柯学世界的曰本,能坚持来当上几年法医的人,那就已经算是精神可嘉、令人敬佩的业界前辈了。
“哈哈,跟林管理官你比起来,我的那点成绩还算不上是前辈。”感受到林新一那种来自同行的热情,枪田郁美态度也热络起来:
“我早就不当法医了,你还是叫我枪田小姐吧!”
“枪田小姐,久仰久仰。”这次是真的久仰:“我早听说鉴识课曾经有枪田小姐你这样的人才,只可惜警视厅没能把你留住。”
“唉。”想到现在鉴识课人才凋零的现状,林新一就有些无奈。
几年前课里还有枪田郁美这样能干的法医。
怎么到他接手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群摄影大师了呢?
想到这里,林新一忍不住试探发问:
“枪田小姐,能冒昧问一句么:”
“您当初为什么要离开警视厅呢?”
“很简单...”枪田郁美耸了耸肩。
她给出了一个再简洁不过的答案:
“带不动。”
短短三个字,不知道尽了多少心酸。
林新一听得身形一震。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座中泣下谁最多?东京提刑青衫湿。
就只这一句话,林新一就觉得这位陌生的枪田小姐跟多年相交的老朋友一样亲切。
但亲切归亲切。
对方已经跳出了坑,可他却还在坑里。
要想过得好,就必须往坑里多拉几个人。
而他就很看好这位枪田郁美:
有名侦探的头脑,有法医的知识和工作经验,回来就能直接当个系长。
再加上,这位枪田小姐还有这般沉鱼落雁的美貌——
林新一倒不是对这位漂亮姐姐有什么想法。
只是冲矢昴对毛利兰展现的好感提醒了他:
往鉴识课里多招几个美女,说不定能多忽悠几个冲矢昴这样的追星迷弟来当法医。
如果不是毛利兰自己坚决不同意,他都想让毛利兰直接出道当少女偶像,拯救人才凋零的鉴识课了。
“枪田小姐。”
“几年前的警视厅,那的确是带不动。”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林新一拍着胸脯忽悠道:
“我们警视厅现在可是谋臣似海、猛将如云,一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就没有拖后腿的!”
“就几个月,我们那破案率可是较去年同比上涨了500%!”
话可是有些夸张,但数据却是真的。
毕竟警视厅在过去就很有预见性地,给后来者留下了巨大的进步空间。
“所以枪田小姐你大可以放心回来。”
“有我们现在的专业团队在,保证你能在鉴识课顺心地工作下去!”
林新一声音激昂得像是房地产广告配音。
可枪田郁美依旧没有一点动心的意思:
“别浪费口水了,林先生。”
“不管警视厅现在环境如何,我都不可能再回去当法医了。”
“为什么?”林新一有些不甘。
而枪田郁美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只是默默地抬头看向窗外,又意味深长地对林新一说道:
“我为什么不回去当法医?”
“林先生,你看看窗外就知道了。”
“哦?”林新一好奇的看向窗外。
他的目光穿过那宽阔的玻璃窗,略过停车场和花园,很自然地注意到了那片辽阔的天空,那片巍峨的群山。
这里山连着山,延绵不断,群山起伏,直抵苍天。
山脉与那乌云连成一线,雨骤风急,天高地远。
在这浩瀚的天地,磅礴的自然面前,警视厅又算得了什么,人类又算得了什么?
心怀宇宙,一切便都释然了。
“枪田小姐,你的意思是...”
“你更向往这无拘无束的广阔天地,所以不想困顿于案牍劳形之间?”
林新一缓缓收回目光,颇为感叹地对枪田郁美问道。
“额...”枪田郁美表情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不,我可没让你看山。”
“我让你看的是我停在停车场上的,法拉利F40。”
林新一:“......”
“这辆车价值4500万日元。”
“顶我在鉴识课当法医的十年工资。”
枪田郁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而现在,这对我来说只是一笔零花钱。”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打扰了。”
林新一默默地忘掉了刚刚的话题。
没办法,法医的收入是按“円”来计算的。
而名侦探的收入却是用“爽”来计算的。
难怪人家不愿回来。
回来干嘛?为国民服务?
“抱歉,让林先生你失望了。”
“我并没有那么崇高。”
枪田郁美眼中也悄然多了一分黯然。
她曾经也对这份工作抱有理想,但这理想却很快在现实面前破灭了。
枪田郁美已然从披荆斩棘的先行者,变成了专业劝退后辈的过来人:
“仅靠理想是没法支撑起人生的。”
“林先生你就不说了,你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但毛利小姐...”
她悄然望向毛利兰,这个隐约有着自己过去影子的年轻女孩。
只听枪田郁美颇为感慨地对毛利兰说道:
“你的确很适合法医这个工作。”
“但法医这个工作却未必适合你。”
枪田郁美自说自话地回忆起过去:
“你还年轻,没经历过真正的困难。”
“刚入行不久的时候还能靠着一股热血撑着,可时间一长起来,这热血就要在一个个疲惫的日子里被消耗尽了。”
“说到底...”
“那些所谓的精神、理想都是虚拟的。”
“这一行水很深,我怕你以后把握不住啊,孩子。”
林新一没能劝枪田郁美回来上班。
反倒被她劝退起了自己的学生。
所幸毛利兰并不是被人吓唬两句就不敢过河的小马。
她自己的态度足够坚定,一点也没有受这老前辈的影响:
“谢谢您这么为我考虑,枪田小姐。”
“但您要说的那些困难,林先生早就一一跟我说过,我也一一经历过了。”
“可我还是留了下来。”
毛利兰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一股劲儿。
连蛆都养过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要是现在才被说得劝退改行,那蛆不是白养了吗?
“请拭目以待吧:”
“我会在法医的道路上坚持到底的!”
毛利小姐如同宣誓一般,一字一顿地表达着态度。
可枪田郁美却并没有就此打住。
她倒也不是想对热血的后辈说什么风凉话,更没有要拿过来人身份秀优越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这位毛利兰很像当年的自己。
而她过去经历的那些艰难困苦,让枪田郁美本能的不想看到另一个眼神纯真的女孩,再走上一遍她过去走过的那些老路。
“毛利小姐,你以为你现在经历的那些脏和累,就是真正的困难吗?”
“不,真正的困难永远是生活。”
枪田郁美轻轻叹道:
“别的不谈,就谈收入问题。”
“毛利小姐,你确定你以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医学院的同学,工作后干着比你轻松许多的工作,拿着你几倍的工资,而一点也不心生不甘么?”
她指出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曰本法医的工资其实不算太低,但跟医生却完全没法比。
这个问题在国内好解决:
国内法医工资不高,但医生工资也低啊。
大家都穷,就不会有互相攀比的心理了。
可在曰本,大家都是医学院毕业,去医院当医生的收入却明显要比当法医高上一大截。
这大概就是曰本全国只有150个法医的原因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打败理想的有时不是困难,而是人心。
所以作为老前辈,枪田郁美在劝退毛利兰的时候,便忍不住问出了这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你能一辈子不去跟人比较么?”
“不对别人的收入眼红么?”
“能!”毛利兰的回答仍旧坚定。
“能不能坚持,靠喊口号是没用的。”
枪田郁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小姑娘回答得太快了。
就像是根本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我早就认真思考过这些问题。”
毛利小姐目光炯炯地看向枪田郁美:
“但我母亲曾经告诉我:”
“理想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追求自己认定的理想,做自己喜欢的工作,那就算收入再低也没问题。”
“这...”枪田郁美被这番话震惊到了:
这话未免也太理想了。
只鼓励孩子追梦,却一点不考虑孩子未来的实际生活问题。
这当妈的是不是心太大了?
不管怎么说,在孩子要跳进法医这个天坑之前,家人多多少少要出面劝阻啊——
这不是蛮不讲理的阻挠,而是一种考验。
如果孩子连家长这关都扛不过去,那他又哪来的毅力在这种天坑职业里坚持到底呢?
“你母亲是什么人?”
“她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枪田郁美眉头微蹙,有些忿忿不平地随口吐槽道。
而毛利兰只当枪田小姐是真想知道她妈是谁:
“我妈妈叫妃英理,是个律师。”
“嗯?”枪田郁美微微一愣。
她以前只简单看过毛利兰的新闻,还真不知道这位美少女法医的母亲就是...
“妃英理,曰本第一的女弁護士,那个‘不败女王’妃英理?”
“嗯。”毛利兰憨憨地点了点头:“枪田小姐您认识她?”
枪田郁美:“......”
她心里稍微估算了一下,毛利兰老妈的年收入有几“爽”。
好家伙...人家毛利小姐,那的确一点也用不着为收入担心。
“打扰了。”
枪田郁美默默地忘掉了刚刚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