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比城中宅子四周宽阔。
忽然起了夜风,吹得窗户响动。
身边,温宴似是叫这动静吵着了,在睡梦中咕哝了两声。
软糯又黏糊,根本听不出她在嘀咕什么,可霍以骁却觉得心安。
没有那碗夺命药。
它或许存在过,如他刚才梦见的那样,被温宴喝了下去,但现在,没有。
黑檀儿睡在榻子上,温宴在他怀里,这是他现在握在掌心里的真实。
将来呢?
轻骑都尉哪怕成了飞骑大将军,猫儿的寿数都有尽头,它只能陪他们走一小段路。
他和温宴会有孩子,等她身体再好些,年纪再大几岁,不至于那么辛苦。
朱琥已经死了,那碗夺命汤药,还会出现吗?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
铜墙铁壁与自在轻松,哪可能周全?
可即便是为了周到、安全,在宅子里安置大量的丫鬟婆子仆从,也无法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
人心难测。
是忠心的岁娘,还是爱财的盏儿,无人可知。
那四面八方吹来的狂风,能得这么没有诚意,还要怪皇上不信?皇上信了才匪夷所思吧?
霍以骁道:“我梦见我娘了。”
皇上的眼中满是诧异。
“我不知道她什么模样,”霍以骁道,“但我知道她是我娘。”
“她……”皇上顿了顿,问,“她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有做,”霍以骁自嘲地笑了笑,“她生了我就走了,她能做什么?唱曲、喂饭、哄孩子,她全都没有做过。”
皇上呼吸一滞,叹道:“是啊,她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都来不及做。”
霍以骁看向皇上,问:“她、她是什么样子的?我想知道。我不想下回梦见她的时候,她就只站在那儿,朦朦胧胧的,我看不清她的模样。”
话音落下,却没有答案。
皇上沉默着,抬手扶着额头,久久的沉默。
霍以骁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过急躁:“皇上是想不起来了,还是不愿提她?”
皇上缓缓抬起眼皮子,沉沉视线落在霍以骁身上:“你不用激朕,朕不会忘了她,只是过去得太久了,很难去形容……”
“我还以为我日日在您跟前转,您看着我就能看着她,”霍以骁哼笑着道,“听您这话,我和她不像?”
闻言,皇上一瞬不瞬看了霍以骁一会儿:“不太像,只眉宇间有一丁点她的影子,你更像朕。”
霍以骁问道:“您就没有她的画像?”
皇上摇了摇头,片刻,道:“你先下去吧。”
霍以骁没有停留,直接起身行礼告退,一气呵成,走得头也不回。
长长的宫道上,除了脚步匆匆的内侍经过,再无其他人。
霍以骁放慢了脚步,抬头看着宫城飞檐。
答案已在心中,此刻不过是添一层印证。
金老太太说,他与熙嫔娘娘没有一分一毫的相似。
高老大人说,他更像郁劭。
郁劭与郁薇是亲兄妹,他像舅舅,与母亲,也就只剩那一丁点影子。
这是一种“幸运”吧。
如果他和母亲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沈家一早看出他的出身,他可能无法长到现在。
可也是一种遗憾。
他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连缅怀,都只能是一个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