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冷静又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儿。
中宫之中,饶是放了好几个大冰盆,也让俞皇后和朱钰母子两人清净不下来。
朱钰额头上,刚才擦拭走了的汗水,又不住往外冒,他只能不停拿帕子擦。
俞皇后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只是,她不敢把焦躁表面在明面上。
她还是了解这个儿子的。
且不说朱钰性子急不急,他是非常容易被周遭人影响情绪的人,边上若有人急切、不安,朱钰就会比对方更急切、更不安。
一旦乱了阵脚,做事失了章法,他们母子会愈发被动。
“钰儿,”俞皇后稳住声音,道,“你首先要记住,你姓朱。”
朱钰抬起眼皮子,愣愣看着俞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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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无论背后是谁在推动,即便是三殿下和四公子,他们也不可能越过皇上把你怎么样,”俞皇后道,“你是皇上的亲儿子,你身上有他的血,皇上还没有老得不能动,他不会冷眼看着自己的一个儿子被另外的两个儿子弄死。”
“可……”朱钰连连摇头。
他要的是不死吗?
他要的是太子之位,是坐龙椅、披龙袍,是执掌天下,是群臣三呼万岁。
真要朱桓和霍以骁算计成功了,他一步退、步步退,他还会有那个机会?
一旦势弱了,就是软柿子!
之前,颜敬妃就敢捏他了,往后,更加是……
再说了,父皇不缺儿子,父皇也最是偏心。
最宠的儿子对付最不受宠的儿子,结果是什么?
呵……
显而易见。
俞皇后握住了朱钰的手:“你听母后说完。
柳仁沣的罪是柳仁沣的,不是你让他纵容小舅子,也不是你让他玩忽职守,更不是你让他贪墨。
他的罪,至始至终都是他的。
柳仁沣是幌子没错,可这案子查到最后,倒霉的也就是他一个幌子。
哪怕四公子手里捏了你的什么把柄,不到十恶不赦的份上,别说他今儿还姓霍,便是他已经姓朱,他也奈何不了你。
你父皇那么爱体面的一个人,他会下旨杀子?
绝对不可能,让你禁足反思已经是有效,更添了一把劲儿:“不管如何,也就是禁足而已。
看着是受罚,实则远离矛盾,让他们先折腾去,钰儿你隔山观虎斗。
四公子行事若真的太过了,他和三殿下僵持住,唐昭仪为了儿子,会拉拢多少人手来孤立四公子?
都是有儿子的人,得各个自危。”
“您是说,唐昭仪会联合颜敬妃她们……”朱钰问道,“她们能联到一块去?”
“有利益,就能联手,”俞皇后抬了抬下颚,哼笑了一声,“唐昭仪不想三殿下被四公子连累了名声,敬妃她们不想四公子独大、危及自己儿子,这种暂时的联盟就能凑起来。
可她们啊,毕竟是暂时的,内里也是各有各心思,一旦风向变了,中间有人挑个事儿,就内讧了。
钰儿,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等、慢慢看。”
朱钰又问:“可他们闹得厉害,我们真的能……”
“能,”俞皇后咬着牙,掷地有声,“我是皇后,我一日在这里,钰儿你就占着嫡,哪怕禁足,你也是嫡皇子。
他们拼到最后,杀出来那么几个人,都是伤痕累累、强弩之末,我们再出手……
各个都想要立贤,可一个个都沾了血,谁贤了?
还不如你这个嫡子呢。”
朱钰见俞皇后成竹在胸,焦躁的心思一点点平缓下来。
母后说得没有错。
他最该做的,始终都是隔岸观火。
以前看朱晟寻霍以骁麻烦,整天都是乐子。
可惜朱晟出事了,朱茂又不是个会办事儿的,背后弄什么科举舞弊,没收到成效不说,还把沈家一点点牵连进去,最后成了这么个结果。
没有沈家在前头挡着,霍以骁才空闲着又是蜀地又是柳宗全……
他得祸水东引,让霍以骁去找别人麻烦!
既然上一次,他可以从私运铁器里脱身,现在也一定可以。
毕竟,他姓朱。
朱钰慢慢平复了下来,听从俞皇后的吩咐,去千步廊做事。
送走了朱钰,俞皇后笔挺的身姿一下子垮了下来,由申嬷嬷扶着,在榻子上躺了。
申嬷嬷看着皇后苍白的面色,握住了她不住发抖的手:“娘娘……”
俞皇后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的嗓子干涩得厉害。
别看她在朱钰跟前说得头头是道、稳若泰山,其实,俞皇后的心里慌得要命,她只是逼着自己挺住而已。
她若是露怯了,朱钰就更乱了。
俞皇后就着申嬷嬷的手饮了茶、润了嗓子,道:“嬷嬷,我这回是真的觉得要出事。”
申嬷嬷劝她:“您劝殿下的话,都很在理的。”
俞皇后苦笑:“嫡皇子又如何?嫡皇子坐不上龙椅的,本朝又不是没有先例……更何况,我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