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帮我戴上,过会要去趟文物商店,冒充华侨比较方便。
戴上这个,咱们两个就更像海归。”
“海归?”
“海外归来人员,因为基本上隔着大海,简称海龟,四条腿那种。”相伟荣一本正经道。
“哈哈...”
新鲜叫法,这宫雪的笑点貌似略微低了些。
没办法,这年月没有那么多梗。
接过新表,取下“海鸥”放进女士挎包,换上。
很好,细节决定一切。
是宫雪动作的细节,不是“伪装”的细节。
这就出门。
至于为什么要去文物商店,吃饭时说过,想去去看看有什么适合买的。
而昨晚在和平饭店的酒吧,宫雪也已经知道他喜欢艺术品与古玩,上次去京城,也是为了这些东西。
沪上,走走逛逛的话,除了商场和外滩、南京路,貌似还就剩下个豫园。
宫雪算地主,难道建议去豫园,像帮老头老太那般喝茶?
文物商店就文物商店,她从小在沪上长大,到17岁去赣省。
可直到现在,都还没去过文物商店,对那座在广东路上的神秘商店也有些好奇。
距离沪上大厦不到三公里,就路口多了点。
车子一到停路边就成,这会不存在贴罚单这回事,只要别碍着交通就成。
一进门,看到这么一对组合,里边的工作人员还真以为是归国华侨,至少男的是。
商店内再戴着太阳镜是傻蛋,宫雪摘掉了眼镜。
被工作人员远远的行注目礼,被认了出来,她倒也无所谓,这大概是出名之后的烦恼,得习惯。
“荣哥,我们买点什么?”
“画,瓷器,先看看,不一定要买。”
“画?这我可懂。”宫雪笑着道。
“绝对的!你这叫家庭传统。我是只会看、不会画...”
她爸爸就是个画家。
走走看看,这的东西看着都能和琉璃厂相提并论,若只看面上放着的卖品,给人的第一感觉还是这的数量多一些。
走了小半圈,大部分都需要外汇才能购买,而且同类型卖品的价格都略比京城高些。
这时候又觉得自己钱少了点。
有个细节:这家商店内地人也能进,这会店内就有穿着的确良衬衫的顾客,没京城文物商店那么多烂规矩。
走走看看,到了瓷器展区。
宫雪除了在看字画时说了几句,其余时间都一直很安静,连个问题都没。
很好的陪同者。
东西琳琅满目,部分是清代民国的东西,官窑名窑就有,连广彩才都不少。
还有些现代仿品,精工细作,都是高级技师级的画功。
价格标的都不低,特别是有个民国后仿寄托款雍正珐琅彩赭墨梅竹图碗,居然标价600外汇券!
而那些个个头挺大的清末、民国大花瓶,也就几十到几百不等。
这么个碗,贵得没道理了!
注意到他隔着玻璃看了好一会这个小碗,似乎特别有兴趣,宫雪用粤语说了句:“民国的碗都这么贵?”
民国碗值个什么钱呀,如今除了新组成的那些个家庭之外,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有解放前留下的物件,平时也都在用,自然少不了这类碗。
在宫雪看来,一个民国碗就要一年多收入,这叫抢钱,还只收外头黑市溢价一大截的外汇券。
听了她的疑问,相伟荣微笑着道:“就是赚外汇的,赚洋鬼子的钱,国人谁会花这钱买个民国小碗。
珐琅彩漂亮,在西方世界一贯认知度很高,来这的外国人其实没几个人真的懂行,大部分估计也就是只顾看好不好看。
这类东西最容易卖上价,能蒙、好骗。“
说到这,伸手示意服务员,用普通话道:“你好,请把这个碗拿出来,看一下。”
“说贵,你还看?”宫雪心里想,有些不明白了。
一名女服务员打开柜台,将碗取出放在玻璃台面上。
没那么多讲究,拿起来就看。
口径大约十公分左右,真正的小碗一只,全完整,肉眼看不出使用痕迹,底部蓝料双方框、宋体“雍正年制”款。
外壁工笔绘了棵梅树,枝干虬错矫健,花蕊、花苞用细笔淡墨勾勒。
梅下几丛矮竹,枝叶双钩细笔白描,密而不乱、次序井然。
碗身题诗:“月幌见踈影,墨池闻暗香”,还有“凤采,寿古,香清”三个钤印。
“这画师至少得有二十年以上功力!”宫雪说了句。
“这我可分不出来,就看得出这画工好,但好到哪也就是个感觉。你比我厉害!”
宫雪不好意思般笑笑,如何看画师功力,那都是父亲教她的。
把碗放回柜台上,对服务员道:“包装盒呢?
这个碗我买了,开票吧。”
宫雪还以为就是随便看看,没想他居然买了,刚才都还在说是用来骗外国人的。
不过她没多插嘴,看着服务员拿来包装盒,这边付外汇券,打包、开票、开出境许可。
带着盒子,暂时不看了,虽然这里单单挂着的近现代名家字画都有几十上百幅。
就剩下一千多外汇券,是还能买几幅比较不错的,但那意思不大。
下次再来。
出门,上车,开车。
“这是去哪?”宫雪问,她发现方向不是往沪上大厦。
“上影厂招待所。”
宫雪明白了,这是让她去拿衣服,在蒸笼与凉爽之间选择,宫雪没反对。
车窗开着,吹进来的风还是有些热,吹乱了她的一丝刘海。
整理下,找个话头,问了句:“刚才那个碗有什么说法?”
“那是个雍正本朝的珐琅碗,不是民国后仿的,文物商店的人看走眼了。”
“不会吧?”
宫雪没想到会是这样。
“沪上文物商店的仓库里,各种文物据说有几百万件,就那么几个人做鉴定区分,又不可能什么都是专家,出错不奇怪的。”
是,捡漏了。
但也不完全对,因为在京城,明知道是雍正本朝的,第二次去时,经过黄信义的介绍,就用1000块钱从个私人藏家那买了一对差不多的。
在私人手里,明知真品,也就这价。
“那你可赚了!”
宫雪不知道行情,但后仿的总没雍正的值钱吧?
“对,我打算卖了它。”
“能卖多少?”
“应该能有一两百万港币。”
宫雪眼睛都睁大了一圈,这也太多了吧!
自己每个月几十块工资都在精打细算,这男人,随意转一圈,上百万!
她不知道,开车的这个走私大鳄如今是东西往里运,而没有往外运。
如果他搞文物走私,那会赚得更多更多,只不过他不做那种缺德事而已。
那这算是卖国宝吗?
就个碗而已,差不多的如今、将来都不少,就是这会在香江比较受追捧,算不得国宝。
那京城那个人为什么能卖给自己?
第一不清楚行情,第二就算知道外头值钱,但就同30年后的恐龙蛋一样,内地几十几百,外头几十、几百万,他拿得出去吗?
自己再需要点外汇,老靠着随意抽取香江那边伙计们的劳动所得也不是个事。
至于几十年后它值个几千万也无所谓,如今的钱才值钱。
卖个一两百万,文物商店里这会几百一幅,将来几千万、上亿的画都不少,这账好算得很。
就是喜欢这碗,将来买回来就是。
买不回来也无所谓,官窑批量烧制、给皇帝后妃们吃饭喝汤用的玩意,又不是什么青铜重器。
把这种东西当国宝,傻子!
和把几个外国佬设计的圆明园大水龙头当国宝一样傻。
文物商店里卖掉的好东西比这多多了,它在那,自己不买,也会被别人买走带出去。
现在换成钱,自己手里很快就会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