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美丽做事麻利。
第二天一早,就提着一网兜香蕉、一罐半斤装的小南坡明前茶,比她以往上班还要准时地守在了乡办厂门口。
看到厂长来了,精神一振,迎上前去。
“哟!美丽啊!”厂长也认出她来了,背着手笑呵呵地问,“听说你们家渔场生意最近很火嘛,都做到省城去了……哦,对!是不是还上电视了?难怪开年以来,来找你们渔场进货的人那么多,有几次我看小货车排队都排到镇口了。还是你们家能干啊!不像我……”说着,自嘲地摇了摇头。
“厂长。”吴美丽四下看了看,压着嗓门问,“有个事我想找您商量。”
厂长一脸戒备地看了她几眼,眼角余光扫过她手上的水果、茶叶:“找我商量?那什么,美丽啊,我先申明我没钱啊。无论厂子的账面上还是我自个的腰包钱袋子,都没钱……”
吴美丽哭笑不得:“瞧您说的!我的确是有事找您,但不是借钱!”
心里吐槽:姐去年一年赚的钱,说不定比乡办厂一个车间赚的还要多!
“我呀,是替我表妹来找您谈合作的。”
吴美丽把渔场即将推出干海货、为延长保质期需要抽真空包装这事,大致说了一遍,末了问:“厂长,您看厂里乐不乐意接这个活?先期的量可能没那么多,但随随说了,以后肯定会上去……”
“真的?交给我们厂的包装车间来做?”
怎么可能不乐意啊!不乐意的是傻子!
外人不知道,厂长还能不知道?包装车间里的机器,停工小半年了快!再停下去,保养费都要厂里倒贴钱了。
本来是图它挣钱,结果反而倒贴钱,这哪还是挣钱工具啊,都快赶上祖宗了!
也不装腔作势,赶紧答应:“乐意!乐意!具体怎么个合作法?来,到我办公室说去!走走走!”
进进出出的乡办厂职工看到,纳闷不已。
其实前天,也就是礼拜六,厂长才召开全职工大会,会上板着个脸,训斥那些上工偷懒的人,说再有类似情况,就不是扣工资这么简单了(奖金一减再减少得可怜,早就扣不起了),学国有企业搞裁员、下岗。
其实职工们心里门清:这怕是真揭不开锅了,去年停了个新车间,开年又停了个草帽车间,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要关门倒灶了。
于是一个个都有了危机感。
这不,礼拜天休息在家,挖空心思想辄子:如果乡办厂真的破产了,上哪儿谋活去?
镇上倒是有几个能去的地方,譬如海洋所在建中的职工楼工地,再譬如各家饭馆、小吃部。可上门一问,人手早就招满了。这下是真愁了,愁得饭都吃不下。
可才过了个礼拜天,厂长怎么就眉开眼笑了?是有什么好事情么?
“呀!那不是美丽嘛!吴美丽——”以前和吴美丽一个车间的李芬边喊边追上去,气喘吁吁地问,“美丽,你怎么来了?想回厂里上班?你家渔场的生意不是挺好吗?我还说哪天找你问问你家渔场招不招人,结果你反而想回厂?我跟你说,我们厂最近效益差的……”
“嗯哼!”厂长清了清嗓子,低喝道,“边去!上班时间聊什么天!”
李芬这才悻悻闭了嘴,但还是朝吴美丽猛使眼色。
吴美丽笑笑说:“李芬姐,我不是来厂里上班的,我是有别的事找厂长。”
“啊?哦哦!”李芬嘴上应着,心里却半信半疑。
回到车间,大嘴巴地播报起来:“……你们说吴美丽是不是想不通啊?在当上了小组长、评上了‘劳模’的关键时刻,回去帮家里打理渔场;厂子快关门倒闭了却又跑回来……”
如今活不多,原先为了开新车间,厂里扩招了一批新职工,后来新车间停工,这批人既没犯错不好开除,怎么办呢?就塞到了其他车间。原来一个人的活,如今分给了两个、三个人,能不清闲吗?
见李芬拉了个话题,其他职工也都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来:
“美丽该不会是和她公婆闹崩了吧?”
“为什么闹啊?她公婆不是挺明事理的吗?”
“还能为什么?渔场规模做大了,钱赚的多了,她公婆捏着不松手呗!”李芬煞有介事地说,“我老早就提醒过她了,这家里的生意要么插手管到底,大事小事一把抓,最重要的是钱袋子必须自己管;要么从头到尾不插手,自己挣工资,他们爱怎么做怎么做……你们看着好了,美丽肯定和她婆婆为钱的事吵嘴了,吵得估计还挺凶,不然不会跑回厂子来……”
其他人听她讲得头头是道,都不由点点头:“可不就这个理嘛!”
议论得正起劲,车间主任进来了,语气里满满都是亢奋:“好消息!好消息!新车间要恢复生产了!”
“真的?”大家激动地站起来,“真恢复生产了?接到订单了?量大吗?”
“能恢复就不错了,先不考虑量。不过我听厂长的意思,今后的量不会少。”
“太好了!”大家激动地欢呼。
新车间能恢复生产,意味着啥?厂子短时间不会关门了,不关门就意味着他们不会下岗。
车间主任乐呵呵地看他们嗷嗷欢呼,心里也挺感慨的:“说起来,这事多亏了吴美丽。不愧是爱岗敬业的‘新时代劳模’,离开了厂子还这么惦记我们,回头要好好谢谢她。”
“怎么还跟美丽有关?”大伙儿不解。
“怎么没关系啊?”车间主任笑着解惑,“就是因为她家渔场要做一批能销往外地的包装海鲜,我们新车间才恢复生产啊!”
“啊?”大伙儿齐齐傻眼,继而一致扭头看李芬。
“都看我干什么!”被打脸的李芬表情讪讪的,干笑两声说,“我那不是瞎猜的嘛!美丽和她婆婆平时关系那么好,怎么会红脸呢!那什么,我去忙了!这上班时间,聊什么天啊!”
“……”整个车间聊得最起劲的就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