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要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啊!那个小贱人,那个挨千刀的小贱人,她要逼我们全家去死啊!”
堂屋里,小苗氏抱着苗老太嚎啕大哭,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周宝儿:“她、她骗了我跟大勇,把我们的钱全骗走了,把房子田地卖了,啥都没有给我们留下,那个小贱人好歹毒的心呐!”
苗老太看着满脸抓痕、半边脸还肿着的妹妹,哪怕知道她做了太多不地道的事,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疼:“慢慢说,你慢慢说,别哭啊!”
“大姐,周宝儿这个贱人太毒了,我恨不得一刀捅了她,没法儿慢慢说!”小苗氏咬牙切齿的说道,要是周宝儿在这里,恐怕真如她自己所说扑上去捅一刀了。
就在白天周宝儿出门子不久,刘家要开席的时候,周宝儿的族叔周老三带着一大帮人闯进来,拿出写有自己名字的房契和田契让刘家人腾屋子。
原来早在八年前,大周氏就察觉到了刘大勇的变化。她担心自己活不到周宝儿成人,就找到自己的族叔也就是周刘村的村长,把自家的房子田地过到了周宝儿名下。
这样一来,被房子和田地压着的刘大勇,就不敢跟后进门的女人亏待周宝儿。这个可怜的女人,至死都在为自己的女儿考打算。
八岁的周宝儿比大周氏想象中要聪明的多,清楚的知道刘大勇这个父亲靠不住,于是得到房契和田契后,就偷偷地把它们藏了起来,还让大周氏不要对任何人说。
两年后,大周氏死去,刘大勇私下里不是没有找过房契和田契,只是他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怀疑房契和田契被大周氏交给了周宝儿,还特意问过周宝儿,被周宝儿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刘大勇以为房契和田契不见了,想重新办一份让周家的东西彻底变成自己的,只是这么做不仅需要原契,还需要得到周宝儿的同意——他是入赘周家,不能直接继承周家的一切。
原契找不到,就算有周宝儿同意,刘大勇还是不能把房子田地变成自己的,对他来说是个遗憾。只是他自觉大周氏已经死了,周宝儿又是自己的女儿,周家的房子和田地就是他的,因此也没有太在意那两张契纸。
转眼六年过去了,周宝儿被刘大勇和小苗氏摁头许给了孟家。本来这门亲事周宝儿有办法毁掉,却很清楚只要刘大勇一天是她爹,就算拒了孟家也会有李家张家,在了解过孟家的情况后,她还是答应了。
三天前,周宝儿拿出写有自己名字的房契和田契,表示用它们买断跟刘大勇的父女情分,从此以后她跟刘大勇再无瓜葛,唯一的条件就是刘大勇和小苗氏必须把孟家十五两银子的彩礼给她,不然她就把房子和田地贱价卖给别人。
周家的房子和田地的价值,别说十五两银子,就算是五十两银子也买不到。
刘大勇和小苗氏知道周宝儿的性子,完全相信她干得出把房子和田地贱卖给别人的事来,没有多犹豫就的答应了她的要求,将十五两银子的彩礼给了她,只等回门那天她把房子和田地过到自己名下来。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打,周宝儿收了彩礼钱,转身就把房子和田地低价卖给了一直很关照她的周老三,并且让周老三在她出门子后,当着刘家亲朋好友的面,把房子和田地收回来。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她周宝儿跟刘大勇彻底撕破脸了!
刘大勇和小苗氏哪肯乖乖的把房子田地让出来,便纠集了亲朋好友跟周氏族人闹了起来,甚至大打出手。最后是村长过来主持公道,让刘大勇和小苗氏交出已经属于周老三的房子和田地。
谁都知道,这件事就算闹到官府,官府也会站在周老三这边,刘大勇完全没有夺回房子和田地的希望。于是刘大勇只得跟小苗氏他们一起把属于自家的东西搬出了周家。
搬出来后,他们本来想回到刘家挤一挤,没想到人还没有到门口,刘大勇的兄弟们就把院门锁死了,不让他们进屋。一大家子只好求到村长那里,被村长安置在村里一座年久失修的空房子里。
窝在四面漏风的屋子里,刘大勇和小苗氏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大半夜的拖家带口的求到了秦家。
“老哥,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求到你这里来,看在咱们亲戚一场的份儿上,等天亮了你去孟家帮我们劝劝宝儿,至少让她把卖地卖房还有骗我们的钱还回来!”刘大勇亦是老泪纵横,很不要脸的在秦老爷子面前卖惨。
他知道秦老爷子不待见他,也知道秦老爷子待自己的女儿极好,不敢当着他的面像小苗氏那样对周宝儿破口大骂,即使他生吃周宝儿的心都有了。
“大姨夫,您帮帮我们吧,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不能没有房子没有地啊!”小苗氏的三个儿子、儿媳妇以及两个小孙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恳求秦老爷子。
瞧这些人连哭带求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宝儿狼心狗肺,干出这种大逆不道、把自己的娘家人逼上绝路的事来。
秦老爷子神色冷淡看不出心中所想,在刘大勇等人期盼的目光下,指着小苗氏八岁的小儿子刘富贵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家之前住的房子种的田地姓周,是你宝儿姐姐的亲娘留给她的?”
这话一出,刘大勇等人的脸色微变,惊疑不定的看着秦老爷子,揣测他是不是站在周宝儿那个小贱人那边,不肯出手帮忙。
刘富贵长得虎头虎脑,一双灵活的眼睛却透着一股奸猾劲儿。被秦老爷子这么一问,他大言不惭的说道:“我才不管这房子田地姓啥,是谁留给周宝儿贱人的,我爹娘说了那是我家的房子和田地,周宝儿贱人是泼出去的水,就该给房子田地再买回来!”
秦老爷子见他小小年纪张口贱人闭口贱人,在心里暗暗摇头,又问小苗氏的两个大儿子:“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兄弟俩面面相觑,神色变得不太自然:“大、大姨夫,不管咋说刘叔是她亲爹,她娘不在了房子田地理应是刘叔的,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哪能把家里的钱骗光,还把房子田地卖掉的道理?这是要逼刘叔走上绝路,是大不孝啊!”
秦老爷子微微颔首:“你们倒是孝顺!”
兄弟俩摸不准秦老爷子是夸赞还是讽刺,面色僵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老哥,宝儿一向敬重你,要是你肯出面劝一劝宝儿,宝儿一定会听你的话!”见秦老爷子不肯给准话,刘大勇按捺不住心底的焦急再次恳求。
秦老爷子面色变冷,直接拒绝:“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连你这个老子都不认,又怎会听我一个老头子的劝?你们回去吧,有手有脚的日子总能慢慢过起来。”
一个两个的就盯着房子和田地,没有想过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种地步。但凡他们反思过,知道亏欠了周家母女,想来周宝儿不会做得这么绝。
偏偏就有人脸皮厚,霸占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东西被主人家收回去了,就哭着骂着说主人家大不孝,反正自己没有一点过错,都是别人对不起他们。
刘大勇等人彻底变了脸色,眼里流露出极大的不满。小苗氏不顾苗老太的劝阻,更是冲秦老爷子叫嚷起来:“姐夫,你跟咱们这些人才是亲戚,你的胳膊肘咋就往那个小贱人那边拐?是不是小贱人给了你啥好处,你才不肯帮忙的?”
苗老太急的不行,苦口婆心的劝着小苗氏:“小妹,不是你姐夫不愿意帮忙,是咱们跟周宝儿连正经的亲戚都不是,她这刚嫁到孟家咱们就上门闹,怕是连孟家的门都进不去。你就听姐的劝,等周宝儿三朝回门跟她说说好话,兴许就原谅你们了。”
小苗氏不可思议的瞪着苗老太:“大姐,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是那个小贱人对不起我们,不是我们对不起她,凭啥是我们对她伏低做小?是不是连你也被小贱人收买了,想要把我活生生的气死啊!”
“你、你个没良心的,我是在为你着想啊……”苗老太被小苗氏气哭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被亲妹妹这样误解。
“够了!”秦老爷子猛一拍桌子,脸色阴沉的可怕:“种啥因得啥果,你们落到这步田地,全是你们自己造得孽!今晚你们就算说破天,我也不可能帮你们到孟家求情,你们打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这里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
秦老爷子一发火,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房间里,秦笑笑挣扎着要起来。见娘亲锁着她的身子不让她动,急得比口型:娘,他们坏,说周表姨的坏话,气哭了奶奶,还让爷爷也生气了,我要出去把他们赶走!
“去啥去,这是大人们的事,你个小屁孩操这么多心干啥!”林秋娘摁住闺女的小屁股,看她像小王样划拉着手脚:“外面的事你爷爷能解决,你给我乖乖睡觉。”
刘家人上门的时候,母女俩就被吵醒了。林秋娘猜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跟秦笑笑窝在被窝里没有跑出去凑热闹。
听完娘亲的话,秦笑笑嘟着嘴,两条小眉毛高高蹙起:他们太讨厌了,我让大黄把他们撵走,撵的远远的再也不敢来啦!
“行了行了,知道你的大黄厉害,你快给我睡觉!”林秋娘无奈的点了点闺女蹙起的眉心,又在她的小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秦笑笑睡不着,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没有听到爷爷发怒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奶奶的哭声,她安心下来跟娘亲唠叨:娘,这些坏蛋会不会欺负周表姨呀?
林秋娘心头一动,轻声问道:“这么担心你周表姨被人欺负?”
秦笑笑点了点头:周表姨好好呀,总是对我笑眯眯的,给我做漂亮的鞋子,还给了我好多好多喜钱,我不想坏蛋欺负周表姨。
林秋娘知道自家闺女不是能被鞋子和喜钱轻易哄住的孩子,想来是周宝儿真心对闺女好,闺女才会在见过她两面后,就喜欢上了她,担心她被刘家人欺负。
难怪老人常说,小孩子心思纯净,谁对她好她能感觉到。就像大姑子,每次见了闺女也是亲热的很,却不见闺女对她上心。
想到这里,林秋娘安慰道:“放心吧,你周表姨厉害着呢,这些人欺不到她头上。”
秦笑笑信了娘亲的话,变得开心起来:娘,周表姨说会来家里看我,她啥时候来呀?
林秋娘有些吃味:“咋地,有娘陪你不够,还心心念念着你周表姨呐?”
秦笑笑急忙往娘亲怀里一滚,伸出两条小胳膊紧紧地抱住她:娘,我最喜欢娘啦,谁也比不过哩!
秦笑笑吐了吐舌头,像只猫儿似的往娘亲怀里拱:娘和爹都是我最喜欢的人!
堂屋里,任凭刘大勇和小苗氏如何赔小心说好话,秦老爷子就是不松口,让他们爱上找谁就找谁去。
刘大勇和小苗氏怕以后遇到啥难事还要找上门来,也不敢把秦老爷子得罪死了,便打消了让秦老爷子去孟家找周宝儿的念头,只说现在太晚了走山路太危险,要在秦家待半晚上,等天亮了再走。
虽然秦老爷子不待见这帮人,但是也不想他们回去的路上出个啥事,于是就应下了他们的要求,还让小苗氏的大儿媳妇带着她的两个闺女到之前秦笑笑和三宝睡的床上歇息。
至于剩下的人,秦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也没有多余的床,他们只能在堂屋里待半宿。眼下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也不怕他们冻出个好歹。
天亮之后,刘家人秦老爷子冷淡的目光中离开了秦家。他们倒是想留下来蹭一顿早饭再走,奈何秦笑笑不待见他们,连带着大黄也狂吠着撵人,直把怕狗的刘富贵吓得哇哇乱叫。
他们没有回周刘村,在绕过青湖后就走上了通往县城的那条山道,一看就知道是到孟家找周宝儿算账去了。
秦老爷子不关心刘家人去干什么,就是苗老太很为自己的妹妹担心,怕她惹恼了周宝儿会招来报复。
赵草儿心里想看刘家的笑话,面上孝心十足的劝苗老太:“娘,小姨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您担心也没有用,说不定周宝儿一个心软,就把彩礼啊卖房卖地的钱还给他们了。”
苗老太摇头苦笑:“周宝儿恨透了你小姨和小姨夫,才会把事儿做的这么绝,连娘家也不要了,哪会对他们心软呐!”
赵草儿啧啧两声,佩服周宝儿的果决,又觉得她脑子不好使:“我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见哪个姑娘一出门子就跟娘家断了,周宝儿也不怕孟家靠不住,到时候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
苗老太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林秋娘忍不住插了一嘴:“周宝儿不傻,她敢这么做肯定想过后路。如今孟家的彩礼她拿到了,卖房卖地又是一大笔银子,就算孟家看不惯她的行事把她休了撵出来,握着这么一笔银子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依她看,周宝儿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怕是孟家的亲事也在她的算计内。要知道嫁出去后,她就不再是刘家人了。就算被孟家休弃,将来再嫁与否她自己就能做主,算是彻底摆脱了刘大勇和小苗氏。
听了林秋娘的话,苗老太和林秋娘惊呆了:还能这样?
仔细想想,确实能这样啊!
跟自家到底没有多大的关系,婆媳三个说了几句就把这事儿放下了。只是让她们没有想到的是,周宝儿三朝回门那天,竟然携夫婿孟修然来到了秦家。
看看摆满桌子的礼物,再看看抱着秦笑笑玩闹的周宝儿,连秦老爷子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更别提苗老太等人。
表姨,你开心吗?
秦笑笑体谅不了大人们的心情,满心都是周表姨来看望自己的喜悦。她没有忘记那天在周家时那些妇人们所说的话,很想知道周表姨在新家里过的开不开心。
周宝儿看了眼身侧的男人,忍住心底翻腾的郁闷和烦躁,微笑着对小丫头说道:“开心,表姨很开心。”
秦笑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张小脸儿笑得跟冬日一样灿烂。笑完过后,她扭过头对扯了扯孟修然的袖子,缓慢的比口型:表姨夫,你真是个好人!
能让表姨开心的人,就是大好人呀!
孟修然一眼就看明白了,白净文雅的脸上露出那天在周家时的和煦的笑容:“你表姨也很好!”
说罢,他含笑的看着周宝儿,仿佛在对她说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周宝儿心头一跳,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心里嗤之以鼻,并不相信这个虚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