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调皮的话一出,满堂宾客哄然大笑。
秦山和林秋娘也受不住,眼角挂着泪,脸上都是笑,无论如何是哭不出来了。
秦笑笑刚松了口气,耳边就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我不会与你争宠。”
她朝着景珩看过去,哪怕什么都看不到,却依然感受到他投注过来的目光,心里顿时甜滋滋:“没事儿,你争吧。”
难得她这么大方,景珩心下狐疑,怀疑她是不是有别的目的,结果,就听这丫头继续道:“反正你又争不过我。”
嗯,就是这么自信,爹娘最疼的永远是她。
秦笑笑心里如是想着。
景珩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化作一丝无奈,隐没在唇角。
秦山和林秋娘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相视一笑。尤其是秦山,对景珩这个女婿已经有了极大的改观。只要他待自己的闺女好,他这个岳父也会把他当儿子疼。
在媒人的提醒下,秦笑笑和景珩跪拜了家人。正要起身之时,秦老爷子突然说道:“身生之恩不能忘,笑笑,你去给秦大人磕个头罢。”
秦笑笑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去看爹娘的脸色。只是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什么都看不到。
“笑笑,去吧,这是应该的。”秦山意外的同意了秦老爷子的提议,握了握闺女的手腕,示意她往右转。
同为父亲,这一刻,他太理解秦淮的心情了。要不是这个人,他又怎会有笑笑这个女儿。
秦淮更是没有想到秦家人会让女儿同自己跪别,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女儿,他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不由得眼眶一热:“不、不跪也无……”
话音未落,秦笑笑就在景珩的提醒下跪下来,朝着他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她还是喊不出这声“爹”,但是心里已经把他当作一个可敬的长辈了。
“好,好,快起来。”秦淮上前扶起她,有心叮嘱几句又觉得太唠叨,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对景珩的警告:“你要好好待她!”
景珩颔首:“我会的。”
一旁的秦老夫人手帕掩面,忍不住流下泪来,心里对秦家人愈发感激。
知晓秦笑笑身世的人看着这一幕,也是感慨不已。
一方面觉得秦家人会做人,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拉进了跟秦大人的关系,让自家孙女的靠山更加稳固。
跪别了亲人,就要上喜轿了。大宝和三宝为谁背她的事当众吵了起来,最后在秦笑笑的劝说下,大宝这个大哥妥协了。
三宝背着秦笑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喜轿。这一刻,他希望这条路没有终点,一直背着堂姐走下去。
纵有万般不舍,这短短的一段路还是走完了。他小心翼翼的把堂姐送入喜轿,看着她的身影默默地红了眼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宝,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秦笑笑摸了摸三宝的头,心头像是压着什么。
“嗯。”三宝重重点头,随即从花轿里退出来,猛地关上了轿门,背对着喜轿,肩膀微微耸动着。
正要上马的景珩看到这一幕,脚步一顿走到他面前说道:“笑笑最担心的就是你,你不开心,她也不会开心。”
放下这句话,他也不管三宝怎么想,在媒人的催促下,利落的翻身上马,绣着锦鲤和猫的下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伴随一声高亢的“起轿”,八抬大轿应声而起,在一阵阵热闹的爆竹声中,朝着村外而去。
三宝连忙收敛起情绪,同大哥二哥一起翻身上马紧紧地跟在喜轿后面,护送堂姐入护国公主府。
被不想张扬的秦家人压缩到一百抬的嫁妆,也被侍卫们一一抬了出来,排成了一条见头不见尾的红色长龙,有的杠子都被压弯了。
第一次目睹这种场面的人瞠目结舌,再也不敢质疑护国公主府对秦笑笑的重视程度了。
看着喜轿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秦家人的心也变得空落落。他们记住了秦笑笑的叮嘱,到底没有哭出来。
如闺女所言,他们不是少了个孩子,而是多了一个女婿,将来还会有孙子孙女,这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临近黄昏,护国公主府里宾客满座,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距离上次办喜宴,还是二十年前景珩满月之时。自此之后的二十年间,护国公主府再无喜事,这让许多欲与护国公主结交的人家都摸不到门。
这一次好不容易等到护国公主大宴宾客的机会,各家各府又岂能错过。因此大早上的,他们就纷纷携厚礼登门道贺。
一个不起眼的客室里,几个彼此交好的贵妇一边品茶,一边议论起即将入府的新娘子:
“不知道这秦氏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让公主殿下和景公子舍弃满京城的贵女,甘愿迎娶一个农家出身的丫头,而且这阵仗比去年十六皇子娶皇子妃还大。”
“去年那桩换子案,想来你们还有印象罢?据传言说,这秦氏就是刑部尚书秦大人的千金。”
“咦?这是真的吗?若真是秦大人的千金,配护国公主府的门第倒也配的上。”
“结两姓之好,光有门第还不够罢?这品貌才情也不可缺一,即便这秦氏是秦大人的千金,容貌随了秦大人,只她自幼在乡野间长大,能有什么才情?怕是大字都不识一个。”
“错了,这秦氏可是念过书的,师从的还是徐大人。只是人家不曾显露于人前,所以你们不知道罢了。”
这话一出,之前嘲笑秦笑笑大字不识一个的贵妇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强行挽尊道:“估摸着学的不怎么样,怕丢人现眼才不在人前显露罢。”
其他人对视一眼,纷纷笑道:“谁知道呢,日后总有机会见到,到时候就知道了。”
有个贵妇很理智,提醒道:“这桩婚事是圣上亲赐的,之前还给特意赐下了陪嫁,据说样样都是圣上的珍藏,能让圣上给她做脸的女子,想来不简单,咱们就别想着看人家的笑话了。”
众人听罢,觉得有几分道理,无不羡慕道:“这秦氏真是祖上烧高香了,竟然会有如此造化,改日有机会,定要好生结交一番。”
“是啊,这满京城谁不好奇呢,就是不知道护国公主让不让她出门。”
“怎会不让,这次护国公主大宴宾客,想来也是想借这个机会,重新在外面走动吧。”
“啧,这秦氏命好啊,真是羡慕不来。”
“……”
这些人说来说去,无非是不甘心罢了。
虽然景珩的出身有些瑕疵,但是这些年他在元和帝和景太后跟前荣宠不衰是事实,如今还在户部任职。在加上有护国公主这样的母亲,有几个人不想要这样的女婿。
早前元和帝趁皇子皇孙选妃之际给景珩选妻,有好些人家巴巴的把自家女儿的画像递到宫里,希望能被选中,谁知这些世家贵女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
眼下突然被秦笑笑顶去了护国公主儿媳妇的头衔,这不是间接踩在了世家贵女的头上么?这些人哪会甘心。
就在这时,不知谁人高声喊道:“回来了,回来了,新娘子接回来了!”
几人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爆竹声,显然新娘子已经到大门口了。
哪里都少不了爱看热闹的人,伴随着爆竹声和奏乐声,大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宾客。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饶是他们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也还是被这样的大手笔震到了。
待喜轿缓缓落下,景珩下马快步来到了喜轿前,正要打开轿门,一旁的媒人急忙提醒道:“公子,要踢轿门三下由新娘子开门。”
所谓踢轿门,无非是给新娘子下马威,以示新郎的威严,婚后新娘要以夫为天,百依百顺。
在接亲之前,媒人就向景珩说过踢轿门的含义。
“让开。”景珩推开聒噪的媒人,抬手轻轻地在轿门上叩了三下:“笑笑,到了。”
看到新郎官的举动,一道去秦家接亲的人见怪不怪,宾客们却是窃窃私语,对他这副纵容新娘子的举动看不惯。
喜轿里,秦笑笑晕晕乎乎的以为轿子还在动,听到景珩的话,她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抖着手打开了轿门:“鲤哥哥……”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坐轿子,尽管轿夫们抬的很稳当,也还是免不了摇晃,更何况还是坐了整整一个白天。
“怎么了?”景珩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上前一步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扶下喜轿,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没什么,就是有点晕,走两步就好了。”秦笑笑朝着他笑了笑,意识到他看不见,尽量让自己站稳了,等双脚恢复力气。
景珩见她能够站稳,心里松了口气,拿起侍女送来的牵红,将其中一端递到了她的手上:“好点了吗?”
秦笑笑接过牵红,点了点头:“好多了,咱们走吧。”
景珩不放心她一个人走,便左手拿着牵红,右手扶着她的胳膊,带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没有在意那些异样的眼神。
在诸多喜事中,大婚的仪式最多,光新娘子进门到正式拜堂前,就有十几个仪式要做。
景珩心疼秦笑笑劳累了一天,不愿让她这样折腾,便只在进门时帮她跨火盆,就不再理会媒人的絮絮叨叨,直接带着她往正殿走去。
殿内乌压压的坐满了观礼的人,有些官职地位不够高,连椅子都没得坐,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后面。
看到逆光走来的一对新人,哪怕看不到新娘子的容貌,从新郎官眉眼间流溢的喜悦和二人相携的身影,就不得不承认这二人极为般配。
护国公主独坐主位,看着迎面走来的儿子儿媳,原本显得淡漠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毫无保留的表达出对这桩婚事的满意。
在场的人谁都不是傻子,尽管觉得新娘子出身过于寒微,但是她得护国公主的喜爱是事实,更何况还得到了圣上和太后娘娘亲赐的陪嫁,仅凭这两点就无人敢瞧不起她。
被元和帝派来主婚的礼部侍郎看了看时辰,躬身对护国公主说道:“殿下,吉时已到,是否开始拜堂?”
护国公主颔首:“开始吧。”
话音刚落,殿外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圣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殿内骤然一静,宾客们掩饰住心底的震惊,纷纷起身跪地接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护国公主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意外,显然事先不知道景太后和元和帝会来。她起身整了整衣装,领着景珩和秦笑笑快步到门口接驾。
不等三人行礼,元和帝摆了摆手,先一步说道:“都是自家人,这礼就免了。”
护国公主福身道:“多谢皇兄。”
还跪在殿里的宾客们目睹这一幕,暗暗感叹元和帝对护国公主荣宠不衰,竟然在百忙之中到这里观礼。随即愈发想要跟护国公主府结交,万一日后遇到什么事,也多个求助的门路。
景太后看着身着喜服、兰芝玉树的外孙,怎么看怎么欢喜,连声催促女儿:“吉时都到了,别计较这些规矩,赶紧让两个孩子拜堂成亲。”
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让护国公主人忍俊不禁,连声应下来。
元和帝却说道:“母后,不急这片刻,先让小佟子宣个旨。”
景太后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眉开眼笑道:“快宣,别误了时辰!”
元和帝抬了抬手,佟总管快步走到景珩面前,恭敬的说道:“公子,接旨吧。”
景珩已经猜到这是册封侯爵的圣旨,便带着秦笑笑跪下来:“臣接旨。”
果不其然,这是元和帝加封护国公主府的圣旨,册封景珩为二等南溟侯,赏金千两,银万两,特赐侯府一座。
溟,海也;南溟,南海也,这是通往海外的主要通道。
元和帝以南溟作为景珩的封号,可见对海贸一事抱有极大的期望,也寄望于他能够做到海贸策上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