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云莺歌被李典膳处罚,被要求独自打扫尚食局大厨房。直至熄灯之时云莺歌仍未完成,她又不敢点灯,只好借着淡淡月光继续打扫。蒖蒖与凤仙见状,便相携前往,悄悄助云莺歌完成剩余的工作。
三人摸着黑,好不容易才把需要清洁之处都擦拭干净,最后并肩坐在有月光浸入的窗下歇息,都觉得精疲力竭。凤仙歇了一会儿,转头对云莺歌道:“你这回受罚其实挺冤枉。那两次给你的任务不过是奉食物给贵人,又有何难?何必一再推辞,以致如今这般辛苦。”
云莺歌不解释,埋首于膝上沉默半晌,又开始啜泣。
蒖蒖轻拍她肩抚慰道:“你有什么苦衷,不妨告诉我们,或许我们可以为你出出主意。就算我们不能帮你解决问题,但至少我们知道原因,下回也能及时帮你应对同样的任务。”
云莺歌仍默然不语。凤仙遂道:“也罢,想必妹妹有为难之处,不便与人细说。那这样吧,日后你若有哪些事不想做,就先告诉我们,我们提前向女官们请命,代你去做。”
云莺歌抹了抹眼泪,哽咽着道:“两位姐姐我是信得过的,愿意把我的事全告诉你们,只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总之,还望姐姐们帮我保密,暂时别告诉他人。”
见蒖蒖与凤仙皆颔首应承,云莺歌便开始诉说:“我来自明州,是家中的独生女。父亲年轻时便在香水行为人搓背按摩为生,后来有了些积蓄,便自己开了一家香水行,渐渐地越做越大,如今在明州也算有点名气。”
蒖蒖问:“可是‘云一緺’香水行?”
云莺歌称是,蒖蒖连声道:“听说过。在明州是首屈一指的香水行,还开有好几家分店。”
云莺歌继续道:“我妈妈是位厨娘,以前在大户人家做事,后来嫁与我爹爹,便与他一起料理店中生意,闲暇时就教我厨艺,所以我从小就会做菜,但是爹爹妈妈从未让我出去做厨娘,还请师傅教我读书写字和音律,始终把我当好人家的小娘子一样教养,一心希望为我择个好夫婿,摆脱他们杂类人受世人冷眼的命运。”
凤仙叹道:“你父母待你真好,为你的婚事一定非常操心吧?”
云莺歌颔首,道:“自我十四岁起,他们便托媒人四处探寻好人家,想让我嫁到仕宦之家。但是,并没有仕宦之家愿意和工商杂类联姻,何况,我们家还是开浴堂的……后来,请的媒人说,有一个读书人与我年貌相当,家世清白,人又聪明,将来一定能考中进士,只是现今家境贫寒,读书需要人资助,不如我们家便与他结了这门亲,资助他读书,日后他高中了,我自然也就成了士大夫的夫人。我父母便约那人相见,我也偷偷地在屏风后看了看他,他生得确实俊秀,言谈举止也风雅,所以,这桩婚事很快定了下来,就约在他参加贡举之后成婚。”
蒖蒖有些明白了:“所以,他是闻喜宴上的一位进士?既然中举,那不是皆大欢喜么?可你为何又入了尚食局?”
云莺歌黯然道:“说来话长。我们订亲之后,他不时给我写信,还约我私下与他见了几回。我们对彼此的样貌秉性都中意,他写的信也总是情意绵绵,我一心认定他是我的良人,央求我父母除了资助他读书,还让他迁入新居,每月给他一,可见你那未婚夫就在阁中。”
蒖蒖亦道:“还不愿去面对沈氏母女,说明你未婚夫与沈氏有关。”
“是的,”云莺歌一声长叹,“我那未婚夫,便是探花傅俊奕。”
此言一出,三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须臾,凤仙问云莺歌:“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
云莺歌道:“我就是不知,才会心乱如麻。我势单力孤,有爹爹在身边时尚不能拿他怎样,如今他已高中探花,即将与副相千金联姻,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内人,又能奈何?大抵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坐拥娇妻,腰金曳紫了。”
“他邀你赴死,自己逃脱,分明是有意谋杀,已触犯律法,不可轻易放过他。”蒖蒖正色道,“此事应该公诸于众,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这般歹毒小人,若任他平步青云,将来还不知如何祸国殃民。”
“虽则如此……”凤仙问云莺歌,“你有他设计谋害你的证据么?”
云莺歌迟疑道:“我有他写给我的书信,包括他约我在江边见面的。我都带到京城来了。”
“只是约你在江边见面还不够,”凤仙道,“他可以辩解说,只是约你见面道别,没想到你会在他走后投水。又或者,他确实与你一同投水求死,只是像你一样,被人救了上来……他有很多种理由用来辩白。”
云莺歌叹道:“这也是我顾虑的。”
凤仙道:“若不想继续隐忍,让他春风得意,当务之急,是阻止他娶沈参政之女。”
蒖蒖颔首赞同,又道:“我们很难见到沈参政。我见那沈家小娘子是个挺灵秀的姑娘,不如设法先把此事告诉她。事关她终身,她必然也不希望后半生毁在这种人手上。”
云莺歌道:“只是,我们直言相告,她也未必相信,到时若说我们构陷她夫婿,我们还难以解释。”
蒖蒖想想,道:“再过两日便是端午,今日我听见郦贵妃邀沈氏母女届时入宫出席端午排当。或许,我们可以想个法子,委婉地告诉沈姑娘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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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香水行:南宋时面向公众的浴堂。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