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遥遥的落在周满身上,很想和她统一一下战线,但很可惜,没能接触到她的小眼睛。
皇帝便有些含糊其辞起来。
魏知却一定要他对自己的迷信行为进行定义,因为这将涉及到天下百姓的教化问题。
什么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帝一再对佛寺表达出优厚,让这些年来佛寺的发展都很迅猛,一些地方官为了讨好皇帝还主动拨地给佛寺做田产,这都让魏知很是不满。
以前他也没少弹劾,但皇帝装糊涂,认错认得快,转身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而天下大事儿又不少,魏知实在没心力就抓着这一件事怼皇帝。
他还是很有分寸的,要是为这么一件事惹得皇帝不快耽误了别的事儿,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好最近没什么大事儿,他可以就这件事好好的和皇帝谈一谈,而且时机也是最好的。
魏知让皇帝当场表态,并且承诺以后不会再迷于佛寺道观这类虚无缥缈之事。
皇帝不想表态,因为他是打心里信服佛理的,他都信了,偶尔去佛寺逛一逛的时候要是不舍一些东西多不好意思啊。
魏知见他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便微微侧身看向后方,扬声问道:“周编撰,你与陛下一样同有信仰,不如你来和陛下说一说这个信而不迷。”
满宝:……
魏知现在是宰相,为百官之首,满宝不敢拒绝,沉默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出列。
她悄悄往上看了一眼,正对皇上的目光。
一君一臣默默地对视了片刻,都有点儿可怜。
抬头看见的唐县令一个没忍住,低下头去笑。
众臣也觉得周满的表情有点儿可怜,主要她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儿,跟家里的女儿\孙女\妹妹差不多一样大,于是大家齐刷刷的扭头去看魏知。
魏知心硬如铁,不过语气和缓了些,问道:“不知道周编撰每次上道观都会舍予钱财吗?”
满宝道:“做法事或是要求平安符时给,平时上山只参拜观瞻,并不舍钱。”
满宝顿了顿,她也知道魏知的意图,和她担心太后过于痴迷佛道一样,他同样担忧皇帝过于看重佛道。
于是她还是我爹,给土地公烧了香,但地还是要犁,草还是要除,水还是要浇,不能上了香就觉得万事大吉,要是这样,大家都不种地了,看神仙会不会让地里凭空长出我们能吃的粮食来。”
皇帝:……
众臣微微点头,话虽粗了些,道理却是实在的。
“所以考学的人还是要努力读书,经商的人也要努力流通,而种地的人更要努力劳作,这样才有可能成功。既如此,那就说不清到底是神佛让人成功,还是自己让自己成功了,”满宝道:“臣以为,神佛只在于人心中,佛理道义是先贤于世界,于生命的一个认识,佛家、道家与我们如今朝上所用的儒家、法家并无太大的区别,只不过这两家建了佛寺道观,截取了部分经义受信众供养而已。”
连魏知都忍不住惊诧的看向周满,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你的认知?”
满宝道:“我先生教我的。”
孔祭酒立即出列道:“陛下,庄洵有才,当用。”
皇帝连连点头,正想转开话题,魏知就把话题拉了回来,“庄洵是当用,此话通透,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能怎么说呢,自然是点头了,继续努力的想要转开话题,“好,传旨,擢庄洵为六品太子侍讲。”
很好,一下从九品到六品,他正想等魏知反对后再就此事纠缠一下消耗时间,谁知道魏知不接这个茬儿,扭头和周满道:“你继续。”
皇帝的心哐的一下从半空落到了地底,他默默地低头盯着周满看,可周满不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所以他只看到她的黑脑袋。
“臣以为,佛道所求都是宣扬教义,既如此,作为信徒,宣扬他们好的教义便是最大的功德了,钱财之类的都还是小事儿啦,不断的宣扬好的一方面,再发展更好的教义不就好啦,这就是信而不迷了。”
魏知虽然有些不太赞同周满说的“不断宣扬好的一方面”,但因为他们现在统一战线,所以没有立即提出质疑,而是继续向上对准皇帝,开始就他这几年因为对护国是的优厚待遇而带出来的影响做深刻的分析。
他显然是做过准备工作的,从十年前登记在册的僧人数量开始,逐一对比了一下每年新增的僧人数量,还列出了增加的比例。
其中两次大规模的增长都是皇帝两次为皇后祈福的第二年。
魏知言辞激烈,要求皇帝对此承担责任,并且保证在将来改过自己的行为。
至于整顿佛寺,魏知只能在心里想,暂时不想逼迫皇帝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