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十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举止端雅的女人,她心里没来由地感到紧张。
“夫人……”她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却为对方的行为感到不解。
本该踏上回家之路的郑氏此时仍停留在慕玉山庄,原因无人知晓。
慕玉山庄的客院依山势而建,掩映于草木垣墙之间,重重叠叠,比邻既不相望,也不相闻。郑氏想要在这里暂时隐匿行踪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她还担着关系到王妧安危的担子,哪能就这样离开离岛呢?
“你不必害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郑氏问。
柔和的声音触动了俞十一的心弦。
她忘了质疑郑氏为何会出现在这所空置的客院,也忘了“请”她来见郑氏的护卫表露出来的并不友善的态度。她说出了自己的姓名,连同她的姓氏的来历。
“我们阿妧让你碰钉子了。”郑氏轻声细语,口气轻松地说出一个事实。
俞十一的脸垮了。
“你想求阿妧帮忙救出田夫人,对吗?”郑氏又问。
俞十一下意识地摇头,她只想要王妧带她回到俞舟堂。
然而,她没想到这一句问话竟然令她脑中纷乱如麻的思绪变得条理井然。
是啊,她应该求王妧帮这个忙的。为什么她不这么做呢?
大管家把俞舟堂送给王妧,是向王妧赔礼的。
可是王妧没有收下,还对少庄主说,这份赔礼会让夫人回到慕玉山庄的机会变得更加渺茫。
大管家当时为什么不反驳?
如果王妧是在吓唬少庄主,那么,大管家为什么无动于衷?
王妧说的是真的吗?
难道大管家不想要夫人平安归来吗?
这怎么可能呢?
她似乎想说服自己,喃喃道:“大管家对夫人忠心耿耿,夫人很器重他,山庄里的人个个都服他。要是……不。夫人一定会好好的。大管家那么厉害,他一定会把夫人救出来。”
郑氏静静听着她自言自语的嘀咕,逐渐明白了一些事。
“救出田夫人这件事,怕是田大管家也无能为力。”郑氏说,“从前,他是以慕玉山庄、以田夫人的名义行事,自然无往不利。如今没有田夫人替他撑腰了,他的处境怕是很艰难。”
郑氏看着一脸稚气的俞十一,想起了女儿王娴。
俞十一想通了郑氏话中的含义后,她才真正感受到了绝望。
“我们夫人……”会死吗?
“罢了,我不该提的。”郑氏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毕竟是外人,不应该插手山庄的事。田大管家或许有他自己的办法。”
俞十一这时候已经无法顺着郑氏的安慰去看待这件事。
她低下身子,仰头看着郑氏,泪眼婆娑。
“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夫人。”她抓着郑氏的手说。
“以田夫人在离岛的声望,我想,只要田大管家开口,一定能聚集众人的力量,为田夫人洗脱罪名。到时候,我作为慕玉山庄的客人,于情于理,都该出一份力。不过……”
郑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俞十一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倘若田大管家袖手充耳,我这个外人就算有心,也无力。”郑氏说完,推开了俞十一的手。
俞十一丝毫不恼,反而破涕为笑。
她相信田大管家,也相信郑氏不会无缘无故欺骗她。
事实也如她所预料的那般。
她一个人满怀希望地等到日头西斜,终于在议事厅见到难得清闲下来的田大管家。
依照郑氏的指点,她鼓足勇气询问起田夫人何时能够归来。
田大管家敷衍两句,便想打发她。
“我也想为夫人做点事,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俞十一的伤心和无奈并非作伪。
“夫人的事,你帮不上什么忙。你老老实实待在山庄,少庄主需要像你这样年纪相当的伙伴,你能做好这件差事,就算是立功了。”
她感觉到田大管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
她做得很对。
终于,她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还有人帮助慕玉山庄共渡难关吗?
“有,你省心吧。”田大管家已有些不耐烦。
俞十一得意起来,眉飞色舞地向田大管家邀功道:“虽然我没有说服王姑娘,但我说服了郑夫人。她说,她来慕玉山庄做客,肯定也要为主人家尽一尽心。我现在就去请她过来。大管家,你等着我!”
田大管家不明所以,原本只当俞十一是在胡闹,哪知没过多久,郑氏竟然真的来了。
这下子,他坐不住了。
“还请田大管家赐教,能助慕玉山庄渡过难关的到底是哪位人物?”
郑氏的问题像刀锋一样犀利。
田大管家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想开口否认,却看到站在郑氏身边的俞十一。他想用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应付过去,却看到郑氏精明的双眼。
郑氏不等他回答。
“我想,那一位应该是认得我的。劳烦大管家替我传句话,就说,谁敢伤王妧一分,我们王氏、郑氏、崔氏、江氏定百倍奉还。”她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分量极重的威胁。
田大管家听得背后寒毛竖起。
郑氏的要求令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若向三爷说明,郑氏已经识穿一切、还说出这样一番话,说不定会惹来他无法承受的雷霆之怒。
可是,他敢不回报吗?郑氏是什么人?她既已知道了这个秘密,岂会安安分分、善罢甘休?
郑氏看着田大管家愣怔不语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她先前已从王妧口中得知黄参事身死、田夫人逞凶、黎焜出逃这三件事之间的联系。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事的幕后黑手竟然就是她和她的丈夫苦苦追寻的人。
她绕了这么大一圈,将了田大管家一军,只为了逼那个人现身。
燕国公府不能再上演一场骨肉相残的惨剧了。这是郑氏和丈夫王政一致的心愿。
不同的是,王政坚信仇隙可以随着燕国公的出面交涉而消释,郑氏却不如王政乐观。
老三特地挑选在年节下送来那件小儿绸衣,这个警告沉重得让人无法忽视。
郑氏知道,在王政远在滁州、燕国公远在京城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保住王妧。
当郑氏扬长而去、田大管家黯然离开,俞十一还瑟缩在角落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说好的事情突然变了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