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妧沉默不语。
秦湘湘见状,只得起身告辞。反正,她已经确定王妧遇到麻烦了。
待秦湘湘走后,王妧才对郑氏解释道:“不仅是田夫人,安州军督府的人也来了。双方本该合力调查黎焜杀人背后的帮凶,现在,他们却作壁上观。”
郑氏不解:“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本来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黎焜杀人后,我见过他。”王妧坦白了先前并未告知郑氏的事,心里越发觉得,正是由于她的冒失举动才连累郑氏身陷险境,“武仲不知何故来了离岛,俞舟堂有人指证他是黎焜的帮凶。如今,武仲落在韩爽手里,我……”
她已经和这件事撇不清关系。
王妧想道,从田夫人主仆指引她去寻找真凶的线索那时候起,她就该警惕了。
郑氏上前揽住她肩头,柔声安慰。
“你放心。别以为你二叔什么准备也没做,就让我随你来南沼。你护着我,我护着你,才是一家人应该做的事。”
这句话触动了王妧的心事。她欲言又止,最终问起一件事。
“二婶,你还记得我们在滁州城外遇见的那对主仆么?”
郑氏回答说:“记得,那人像是病秧子,脾气也不好。”
“你记得他的容貌吗?”王妧又问。
郑氏摇了摇头。
王妧便不再问了。她决定现在就去见田夫人。
…………………………
四面紧闭的窗户让田夫人感觉到气闷,可她却愿意忍耐着。
飞霞楼的装饰、器物全都变了模样,连睡床前的暖炉也不是她原本备好的那一个。
鬼三爷的喜好,除了他的老仆阿福,没有人能够完全摸透。但最令田夫人郁郁寡欢的是,她用来讨鬼三爷欢心的十二幅董圣的山川水墨也无法在这飞霞楼占据一席之地。
鬼三爷从来不说她哪里做得不够好,但她自己心里是知道的。
心头的热火慢慢冷却,田夫人让随侍的田大管家去沏一杯匡山云雾。
她看着幔帐后侧躺着的身影,不再掩饰自己倾慕的目光。
慕玉。
田夫人作出“慕玉”两个字的嘴型,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咳。
一声轻咳嗽,惊扰了她的幻想,也惊醒了睡梦中的男子。
不对,鬼三爷早就醒了。阿福只是在提醒他,吃药的时间到了。
室中温暖如春,即使只穿着单薄的衣裳,鬼三爷也不觉得冷。
阿福掀起幔帐。
鬼三爷抬头看见田夫人双颊如桃花,不由得朝她招了招手。
田夫人走近床前,低下身子,打算扶他起身。
他却伸出手,抚上田夫人颊边,拇指稍用力一拭,便从田夫人脸上揩下一片香粉。
他笑了笑说:“我只当你容颜不改呢。”
田夫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鬼三爷已经扶着阿福的手起身了。
锦服加身,鬼三爷褪去病色,话也变多了。
他首先问起黎焜的事。
田夫人回答说:“黎焜已经按照计划,去了仙人屿。”
“安州军督府的人来了吗?”
“是,韩爽亲自来了。”
鬼三爷一听便笑了:“来得好。王妧查到哪儿了?”
田夫人稍一犹豫,才说:“她大概已经猜到,我在利用她推脱责任。”
她心头忐忑,去看鬼三爷的脸色。
鬼三爷只是点点头,语气更是平静如常。
“去吧,把黎焜的下落告诉她,让她拿黎焜去交差。”
田夫人柳眉一挑,惊问:“王妧还会相信我说的话吗?”她其实更想问,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黎焜?
鬼三爷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这时,阿福端了药过来,服侍鬼三爷服下,还准备了一小碗槐花蜜。
鬼三爷服药后,漱了口,最后尝了一点槐花蜜。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明锐的眼神也变得平和许多。
田夫人看他看得失了神。
“三爷从前说过,想要一个女儿,我……”田夫人垂下目光,脸上有些羞赧,语气却十分坚决,“我想为三爷生一个女儿,三爷说,好不好?”
鬼三爷既没有答应她,也没有拒绝。
他看到田大管家捧茶进来,反问田夫人说:“你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么?”
田夫人脸色有些不自然。她岂会承认那个下贱种子是她的儿子?
鬼三爷嗤笑一声:“把我交代的事办好了,我自然会满足你的心愿。我什么时候苛待过你呢?”
田夫人心生狂喜,转身时,一不小心打翻了田大管家捧来的热茶。
热茶烫红了田大管家的双手,田夫人却似没看见一般,低声呵斥道:“收拾干净,滚出去。”
她的好心情没有被这点小小的不愉快败坏,田夫人脸上依旧眉飞色舞。
鬼三爷突然开口了。
“把百绍旧国主的女儿身负至宝、流落南沼的消息放出去。”
田夫人收敛了笑容,向鬼三爷请示道:“要把蒲冰赶出离岛吗?”
鬼三爷似乎没想好这个问题,反问她一句:“你觉得呢?”
“我在她危难之时帮了她一把,还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处,她却不知好歹,怨我没有敬她如上宾。我把这样的白眼狼留在身边,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她反咬一口。”田夫人说得十分直白,“我倒要看,再次过上朝不保夕的生活,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鬼三爷听了这番话,便说:“找个时机,赶走她便是了。”
田夫人欣然听从。
她离开飞霞楼时,田大管家回报说,俞舟堂的管事求见。
田夫人有些不悦,她猜也猜得到俞舟堂的人想干什么。
她是俞舟堂的东家,她做的事,哪容一个小小的管事置喙?
“不见。”田夫人一边往山庄的议事厅走,一边直截拒绝了。
田大管家尽着将实情告知主子的本分,说:“管事说,那个孩子也被安州军督府的人看押了。”
田夫人陡然停下脚步。她当然知道田大管家说的那个孩子指的是谁。
然而,她很快便平息了心头的震动,一言不发,抬脚往厅堂去了。
田大管家望着她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飞霞楼。他手上的烫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他只是用冷水冲洗一番,便不再处理。
涂了膏药的手是不能做事的。更重要的是,他的主子很讨厌膏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