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初染带着个竹箕就出门了,原本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大黄和旺财见着她出门,也赶紧起来,一溜烟跟了出去。
自从带着陈梅从省城看病回来之后,她又陪着高婷婷出门玩了两天,村里的人虽然知道她回来了,但是并不怎么见到她。
这会儿见到她去地里摘菜,相邻的菜地里,都是乔家的亲戚。
排行十三的婶子哟了一声:"染染回来几天,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呢。”
乔初染打招呼:"十三婶也来摘菜呢。”
"可不是。”十三婶心里有些不爽利,前些天陈梅答应了将靠近她旱地的那一块地给她种玉米,她种子都买好了,结果过了两天,陈梅就跟她说,那块地不愿意租给她了,乔初染要回来种东西。
好几十块钱的玉米种子呢,虽然也能留着下一季,但她当时一听就不太高兴了,问了才知道,染染这个高材生,竟然回来种什么哈密瓜。
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放着大城市的工作不做,要回来种田,做农民,清溪村的第一个女大学生,真是白读了几年书了。
十三婶这会儿心里不爽利,说话便带了刺:"我听你妈说,你把省城的工作辞掉了,要回来种地呢?”
乔初染诧异了一下,而后恢复镇定:"是啊,我妈腰不好,我回来帮帮她。”
十三婶没想到乔初染应得这样坦然,古怪地笑了一声:"听说你要种哈密瓜?染染,不是我说你啊,哈密瓜这东西,别说种了,咱们五溪镇都不怎么卖,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妈腰不好,做不了农活,那块地离我家的近,我还能一起做了,也免得荒掉,你现在搞个种瓜,到时候长不出来,那不是浪费土地么?”
乔初染也不多做解释,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让大家看到,才知道她的选择是对的还是错的。
她一边摘菜,一边说:"什么东西都是慢慢种出来的,到时候试试就知道了。”
"哎,你们大城市回来的,就是跟我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还试一试,也不嫌浪费钱。”十三婶语气发酸。
乔初染笑眯眯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村里也没人种棉花芝麻还有花生的,现在好多人都种了,听我妈说十三婶今年棉花收成还不错呢,这不也是一点点试出来的么,搁着从前,十三婶肯定也没有想到,清溪村还能种出棉花呢,您说是吧?”
十三婶被噎得没话说,乔初染就是这张嘴厉害,再弯眸笑笑地跟你说话,便是软绵绵的,不带针不带刺也让人无可辩驳,何况是家里的这些亲戚。
乔初染摘了一把菜花,又割了一把生菜,割了一个大白菜之后,带上大黄和旺财,又往家的方向去了。
不远处还有清溪村不是乔姓人家妇女见到乔初染走了,走过来跟十三婶道:"那不是乔宗明家那个大学生么,怎么回事,我听说现在要回来种地?”
"可不就是。”十三婶觉得莫名其妙:"你说说,好好的大学生,竟然要山旮旯种地,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这不是犯傻么?”
对方耸了耸肩,"我这两天听我们那边邻居都在说这个事,还以为是误会呢,没想到竟是真的,看来,这考上大学,最后也还是不如早早出去打工的。”
"哎,谁说不是呢。”十三婶摇头道:"主要是她妈,竟然也给她回来,这丫头,十几年书白读了,她爸妈辛苦十多年,这不是白白辛苦了么,家里没一个省心的。”
"都这样了,那还不如早点嫁出去,这村里,还有谁像她这么大没有嫁人的,二十好几了吧,比我儿子好像还大几个月,我孙子都上幼儿园了。”
"这话你可别说,她妈听不得。”十三婶顾忌道。
"这有什么说不得,二十多岁,老姑娘了,放在大城市里我就不说了,但回了乡下,啧啧啧,不好说。”
十三婶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这要是我女儿,我得给气死!”
怪不得听说染染回来那天,就跟她妈吵架了,看来这事不是假的,就是不知道她妈妈怎么答应下来。
菜地里的谈话,乔初染自然是不知道的。
自然也不知道,她这个清溪村的女大学生,在省城工作了两年之后,突然回乡种地的事情,也因为口口相传,衍生了不少的版本,正在村里到处流传。
此时,她带着大黄和旺财往家里去。
两只狗狗笃笃跑在前面,在村口岔路的转角,忽然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乔初染立刻喊道:"大黄、旺财,不许乱叫!”
狗叫声停止了下来,乔初染快步走过去,见到来人,愣住了。
这不是那个当初在车上,给了她妈妈晕车药的年轻人么。
秦慕州也很意外,他来了几次清溪村,想过可能碰到乔初染,却没想到现在碰到。
乍然的紧张之后,他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对乔初染笑了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女孩穿着一身寻常服饰,可能回乡之后,也疏于打扮,马尾高绑着,如今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一双纤长笔直的腿包裹在浅蓝色的牛仔裤里,倒像个刚上大学的大学生,只是她脚上穿的是一双深蓝色长筒雨鞋,村里人下地的时候,为了防止泥土沾了裤脚,都穿这种鞋子。
看起来分明一般,但大约是乔初染长得清秀水灵,穿在她身上,更添一种天然灵动之美。
见到这个有过两面之缘,且都帮过自己的人,乔初染觉得,缘分还挺其妙的,"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对了,这是我家的狗,没有恶意的,没吓到你吧?”
秦慕州唇角微抽,瞥了一眼乔初染脚边的两只狗,正无辜地看着自己,摇了摇头:"没有。”
乔初染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个深蓝色的袋子,上面印着五溪镇农经社的文字,了然道:"来办公?”
秦慕州点头,继而微微皱眉:"对了,你知道韦之妹老人家在哪里么,我对清溪村不太熟悉,问了几个人指路才到这儿,也不确定是哪里?”
村里的老人的名字,说实话,乔初染是不知道的,闻言不由得有些尴尬,"你说的名字,我听不出来,但如果是我们这边的土话,我还能知道是谁。”
秦慕州定定地看着乔初染,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本子,轻咳一声,用清溪村的土话,念出了一个词,口音很是不像。
乔初染一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秦慕州耳朵微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来工作的时候,考虑到村里的老人的学名,可能许多人都不知道,除非用土话说出来,便跟农经社的本地工作人员讨教了一番,在名字旁边用拼音和音调备注了一下。
但他这北方口音说出来,便有些不伦不类,连他听了都觉得奇怪,再看乔初染这会儿的反应,只觉得脸热,不过看她笑得开心,却又有些无奈。
乔初染笑完之后,才发现秦慕州好似一直在定定看着自己,面对自己的笑,眼底似乎有些控诉的神色,但又带着纵容的柔和。
她轻咳一声,用土话重复了一边老人的名字,"那我知道是哪了。”
说完,她又笑了。
秦慕州目光移不开,问道:"你笑什么。”
乔初染指了指他身后的一个房子:"喏,就在你后面。”
秦慕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