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蕊眼前一亮,仿佛濒死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说得对,还有裴老前辈呢,她若是在,定能力挽狂澜,只是她如今在哪呢,没有消息回来。”
希望瞬间又变成了绝望,江州城破,若是不能尽快的拦截住北燕人,等后面即使取胜了,那代价也太大了。
黑暗中的凌忻根本睡不着,他脑子里要想的事情太多了,即使晕晕沉沉的,他依然坚持着保持清醒,嘴唇已经被咬烂了。 他感觉自己就要撑不住了,自记事起,大约是没有这么屈辱的时候了,受制于人,连力气都被抽空了,这种感觉真是让人生不如死。
不能死,长公主还在京城呢,还有汀兰,这小丫头向来目中无人,最是喜欢闯祸,若是没有了自己,她该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她如今在哪?
柳如眉把她怎么了?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墙壁,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就坐在桌子边上,不知道坐了多久,看身形倒不是柳如眉,更不是外面守着的人。 他顿时汗毛乍起,有人进了屋子自己丁点都没发现,是谁?
黑暗中那人说话了:“侯爷真是好定力,再这般下去只怕是你这一身的功力真的要废了。”
竟是裴七娘的声音。
凌忻激动地立刻翻身坐起来,可因为浑身无力,自己动作又过猛,差点便跌落在床底下。
裴七娘手指一弹,一颗丸药立刻入了他口中。 “侯爷调息一刻钟,便会恢复力气了。”
凌忻听话的盘腿坐好,默默的开始调息。
一刻钟之后,凌忻睁开眼睛,黑暗中眼前的一切也逐渐的清晰了起来,这种有功夫在身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老前辈如何来了这里?这是哪里?江州城如何了?长公主怎么样?”
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裴七娘打断了他,“侯爷该走了,你离开这里很快便会有人接应,至于老婆子,要留下来好好的清算一番了。” 她起身往外走,门一开,凌忻惊奇的发现了门外站着的柳如眉。
“师傅何时来的?竟也不说一声徒儿也好迎迎你。”
裴七娘怀里的青蛇立刻窜了出来,缠在她的脖子上对着柳如眉吐信子。
“还不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凌忻。 “老前辈千里相救,我怎能丢下老前辈独行?”
柳如眉竟然能在南疆追杀裴七娘,只怕是功力大增,裴七娘未必是对手,两人之间的战斗自己的确是插不上手,可好歹柳如眉受伤的情况下能带着裴七娘跑路。
“你赶紧走,没你拖累,我才能打得尽兴,老婆子已经活够了,倒是侯爷,大昭还需要你,快走吧。”
她这次回头了,脸上竟有一丝笑容。
凌忻还要坚持,两人已经打在了一起,黑夜里只能看到忽上忽下的身影,裴七娘稳稳的占了上风。
他犹豫了一下,纵身越上了院墙,疾走几步,果然遇到了常山。
“侯爷”。
远远的常山便呼喊了一声。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回首去看,这里似乎是一个村落,荒凉没有人烟,虽是春日,可这里处处都是一副衰败的景象。
“属下寻找侯爷多日未果,若不是裴老前辈,只怕属下还是找不到侯爷。”
裴七娘能找到这里不足为奇。
见到属下,凌忻赶紧打听江州城的情况。
“这里是哪里,江州城如今怎么样啦?”
常山的脸垮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抬头,只是眼圈红了。
“前两天晚上,江州城破了。这里便是江州城外的一个村落,老百姓们都已经跑了,所以村子里什么人都没有,丁老将军带着剩下的人撤到了掖城。”
凌忻激动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丁老将军无事?”。
“老将军受了重伤,但是性命无碍。”
“太好啦,咱们立刻赶到掖城去,可柳如眉在这里,先解决了她。”
两人带着暗卫再次返回到小院里,院子里除了陪裴七娘,一个人都没有,她躺在地上,口鼻在汩汩冒血,身侧还有一条青蛇,那蛇的身子已经僵硬了。
凌忻快步冲过去,连声呼唤,“老前辈你怎么样了?”
裴七娘勉力睁开了一双眼睛,一声低咳一口黑血从口中喷出来。
“你撑着点,我这就带你去寻郎中。”
他蹲下身子,将裴七娘抱在了怀里,却仿佛只是抱了一床被子,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不必了,我老婆子大限已到,你们赶紧去搜柳如眉,她同样受了重伤,跑不了多远,杀了她。”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裹挟着她的不甘和愤恨。
“老前辈…”
凌忻试探着喊了一声,然而裴七娘的手已经软软的垂下去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到她的鼻子下,又颤抖着缩了回来。
“常山,你立刻带人去追,一定要抓到她。”
他目眦欲裂,若非裴七娘,他如今还受困,两人的相逢,从一开始便是一场际遇,她数次救了自己,她性子古怪,却并不冷血,她亦师亦友,一路走来,早已是可以交托生命的人,可她幽灵般出现,又幽灵般的离开,然而这一次是永远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常山带着人去了,剩下凌忻一个人默默枯坐。
有些人来到你的生命中,仿佛是一场重逢,让你印象深刻。
深夜的风,呼呼的刮过来,地上还有几具尸体,一直守候在门外的那两个婢女也已经死了,风吹的她们的面庞发紫。
凌忻跪下来将裴七娘抱起来,进了屋将她的身体放在床上,又返回去将那条已经僵硬的蛇捡了回来放在她身边。
四更天的时候,常山带着人回来了,他一无所获,暗夜是柳如眉最好的伪装,她跑了。
凌忻已经在屋外挖了个坑,小心的将裴七娘和那条青蛇掩埋,他郑重的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多谢老前辈数次救命之恩,老前辈的遗愿我一定会替您完成。”
他又往坟头添了一把土。
萧瑟的风刮得他打了个哆嗦。
常山替他紧了紧披风,也跪在他身后磕了三个头。
一行人在黑夜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村落,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