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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寻寻思片刻,微微皱起眉头,试探着问道。
“你想让我两走。”
“呵呵…”
“挺聪明的,点你一句便能通。”
老人淡淡一笑,而后继续苦涩地感叹道:“是啊,想放你们走…”
“只要你把我这乖徒儿给拐走了。凭你这品性,在我心中自然就配不上一个好字。那你这颗沙子,自然也就不能继续在我的眼皮子里瞎转悠了。这门亲事我不会认,也就不会有那份心结。那我自然就可以无愧于心了。”
“哎…”
老人说着,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可惜啊,你真的挺好的…”
“不以欲为重,万事道行先。坚守得了自己心中的道义与情谊,弃得掉眼前的贪妄欲念。在一步定局之时,能跳出夏渊的布局。明知我心意,却依旧选择山上来见我。很好…于我而言,你这一步落子,走得无可挑剔。对得上我的眼光,也合得了问天的道韵。如果,我这座山子要挑女婿,你确实就是最好的人选。”
“如果,我猜得不错。我想…”
缓了缓。
“这,就是老隐把夏渊这枚棋子,入岳阳后,起手第一步便落到我这问天山的最终目的了。把你最好的一面,一丝不苟地放在我的眼前,使我舍不得,弃不得。光明正大地,把我给死死绑在他的船上。”
“……”
话到此处,老人的心意其实很明了了。
先不论北边那位大谋者,谋事如何。但,问天山顶的这位老人家,必然就如他所言那边,欢喜得了这门亲事的。芍药微微撑着大眼睛,小心地问道:“那…那您是答应我们的事情了?”
“呵…”
老人顿时没好气地一笑。
难道,自个说了这么多肺腑之言,眼前这位小妮子,就只听出这一点男女私情?
老人难转脸看着芍药,哭笑不得地说道:“小刀说得对呀,难道你就这么恨嫁?这小子现在可是想把你先生我给绑起来,你还帮衬着要搭把手了?这事情做得可很不厚道哦…”
“才不是了…”
芍药缩了缩脖子,委屈地微微嘟起嘴巴,无辜地细声说道:“事情哪有您说得严重呀?您不常说么,咱们问天是读圣贤书的地方儿。不为人间世事所动摇,只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那又有谁能真的绑您起来呀…”
“哎…”
没好气,是更没好脾气。
老人家被自己这小徒儿说得是连脾气都没了。
“能不能真绑起来,那是以后的事情。但现在,你们这两小娃娃,是把我给绑一半咯。”
芍药闻言一喜,忍不住朝着夏寻吐了吐小舌头。但夏寻却没有显露太多的喜色,芍药似乎也没发现这个细节。接着,她便翘起了一抹微笑,向着老人笑道:“那先生您就是答应了。”
“我可没答应。”
说着,老人脸色又是一肃,接着两指夹着红纸,抬起手来,递向芍药。
“刚刚说的,是我自个的事情。至于你自个的事情,你自己看吧。你最想知道的答案,就在这里头。看完了,你要还想嫁,我也不拦。”
“……”
老人说罢,夏寻的脸色一阵煞白。芍药仍有没有留意到,这一个瞬间的转变,但她也是疑惑非常。毕竟,老人这话说得实在有些严重了。没多说,她执起小手就双手接过红纸,小心翻开,细细看去…
而这张红纸的内容嘛。
字很多,却一点都不复杂。和平常百姓家谈亲时所用的亲书一模一样,都是些该有的繁文缛节,好话连连。无非是把聘礼说得夸张,底气说得十足罢了,并没什么太大的出入。
只不过…
唯独一处,有些细微的出入。
唯独红纸末端,长话连篇的最后的一个字,很不一样。
那是一个“妾”字!
别人家的亲书,最后四个字,写的都是“取之为妻”。而在这张红纸亲书上最后四字,写的却是“纳之为妾”!
得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份今日该有的娶妻亲书!这是一份纳妾的填房书啊!
这也难怪早就知道内情的老人家和曹阁主,会如此反对这门亲事了。先不说芍药为妾,吃不吃亏的问题。就说,若真应下了这门亲事,那问天阁这天下第一文人学府,那肯定就得被天下清流骂破脸皮子了!堂堂问天圣人的关门弟子,当代问天阁主的师妹,居然要嫁给别人去当一个填房!
这,简直就是一个弥天的笑话呀!
“混蛋…”
长长一段文字,芍药看了好久好久。原本轻微的喜色,已经和夏寻一样转成了煞白。两眼幽怨,凝聚冷光,似要吃人。她缓缓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夏寻。冰冷两字才从牙关泄出,夏寻直接就被这两道寒光给冷出了一个哆嗦。
他急忙摆手:“不是这样的…”
“你已经娶妻了?”
没让夏寻把话说完,芍药便冷声问起打断。
“没有,绝对没有!绝对没有!”夏寻一个劲地大手疯摆,着急说道。
两眼幽怨化作冰刀,芍药地把红纸,朝着夏寻翻过面来,冷道:“那为什么会写这个字…”
“这…这…”
夏寻显得很是手足无措,手掌疯摆,嘴巴子是结巴得连字都吐不清楚。
药太轻,半两。这是数日前他爷爷给他的回信。在接到信的那一刻起,夏寻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夏渊刚到岳阳城,招呼都不打,就猴急着来问天说亲。这,实在是让他措手不及啊!
况且,这其中的原因,似乎还远远不止这些。这一下子,芍药两眼寒光逼来,都快把他给吓的小腿子都发抖咯。短时间内,他又如何能用三言两语解释的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呢?
“哎…”
见这两小鸳鸯闹成这般僵局,老人无奈地摇摇头。
先没有说话,他缓缓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而后走到夏寻的身旁,伸出老手挡下他那疯摆不止的手掌。接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缓声说道:“有事好好说。我这徒儿心软,吃不了人。瞧瞧,都把你吓成什么样了。就把该说的事情都说了吧,日后你两的路,还得要你们自己去走的…”
说着,老人又为夏寻细细地整理了一下,他那身赞新的青衫,继续道:“这衣服料子不错,是老隐让夏渊给你拿来的吧?”
“是…是的。”止住一些心中的慌张,夏寻颤颤点头道。
“恩。”
老人像似明白了什么:“那你就该懂得,你以后的路会有多大的危险了。”
老人说完,夏寻的神色,逐渐从惊慌中凝出了些许严峻:“我会自己注意的。”
“注意有用吗?”
老人无声笑起:“既然老隐能把这衣服给你穿上。便证明了,这将来的危险,就连他那登天的谋略,也都无法完全把控得了。那你还谈什么注意呢?”
“……”
老人说的,夏寻懂。
而且是老早就懂了,不然他就不会未入岳阳,便急着去寻找那修炼的法门了。但老人此时这番话,其实还别有所指,透露着另外两层意思。
两层意思,说的都是“知难而退”。
第一个知,是知道眼前这位老人的难处,从而自觉退去这门亲事。第二个知,是知道他自身未来的危险,从而退出那个危险重重的大局。更确切的说,这是一道老人给予夏寻的选择题,一道很难抉择的选择题。难得让人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被委屈占据了所有情绪的芍药,已经被两人搁在一边,好一会儿了。老人的话语,她能从中听出深藏着的意思。当两人无话后,她拧着红纸,就带着冷冷的哭腔说道:“他为什么会有危险?”
“啪啪…”
“你好自为之吧。”
没急着接话。老人鼓励般再次拍拍夏寻的肩背。接着,便挽着老手,往回走去几步,来到芍药面前,带着玩味问道。
“那你是觉得,他纳你为妾重要呢,还是他的生死重要呀?”
“都很重要!”
芍药就一只发怒的小狮子,毫不犹豫地就答道。
“呵…真贪心。”
老手缓缓伸起,老人疼惜地为芍药,擦一些眼袋子上的泪迹。
和蔼地说道:“放心吧,这小子还是个雏。”
“那…那…”
有了老人这话,芍药才安下一些心儿来。但余气依旧未消,气嘟嘟地幽幽问道:“那为什么这纸上这么写着?”
“我给你说过的,你自个不放在心在而已。”
“我也给你说过,你忘了。”
老人说,厅堂中的站着的夏寻,跟着也委屈地附和着。老人瞟眼夏寻,而后就没理会他了。道:“我之前就给你说过,他那爷爷要求高,再标致的女娃都入不得他法眼的。他只要那些长得像山猪一样,一次能生七八窝猪崽的婆娘。这,你是比不得的…”
“你瞧瞧…”
说话的同时,老人指着竹地板上那一只只大烤猪:“下个聘礼都送来几十头烧猪,还有啊…”
说着说着,老人似乎又给说上火头去了。走出两步,随手捡起一大串鞭子,一手指着夏寻,道:“你瞧瞧,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真把人给当野猪使唤啊?我说小子,你能吃得消么?可千万别把自己给撑死咯!亲都没定下来了,你家那老头就想着让我家闺女给他生孙子。你们家啊,就是想抱孙子,给都想疯了!”
“啪啪…”
老人越说越是恼火,一把丢掉鞭子串,尔后嫌弃地拍拍两手掌,看回芍药。
“你说说,就凭你这小身板子,以后能给他们家生得出几个娃呀?你就这小屁股,小腰杆子的,他们家那老头能给你入祠堂?弄不好,你要连娃都生不出来。让你做正房,这不得断他们夏家香火啊?”
“额…”
芍药被老人说得委屈,小嘴鼓鼓嘟起。
而夏寻则很是尴尬,但先前被芍药吓得肝胆寸裂的慌张,已经消散许多了。他刮了刮鼻梁骨,尴尬道:“智爷爷您别急,我先前也给芍药说了,这事咱们还年轻,不着急。过些时候,待芍药把身子养起来了,我就带她回北边,让爷爷再把在事给…”
“唰!”
“身子养起来?”
怒,越听越怒!
夏寻话才说一半,老人猛地一下子转过身去。两眼暴瞪,对着夏寻就破口吼道:“你是猪吗?难道你要把我家闺女,养成一头野猪给你配种,你才乐意是吗?”
“不不不…”
“智爷爷您别急…”
夏寻又刮了刮鼻梁骨,寻思了片刻:“您看这样成不,国考之后,我立马就顺路回北边,让爷爷再拟一份亲书,带回来给您过目。您看这可使得?”
“不成!”
“哼!”
果断拒绝,老人怒哼一声,回一手衣袖,便转身跨步,走回到太师椅坐下。
夏寻更尴尬了,眨眨眼皮子,求饶般看去芍药一眼。
而此时的芍药,虽然还是被幽怨与委屈占据了大部分神色,但经过老人刚刚那番怒火发泄后,她也知道这个“妾”字的由来了。心中的不安,随之便泄去十之四五。而所剩下的一半不安,则是源于老人先前所提到过的危险了。
哗哗…
执玉壶道清茶,慢熬几缕青茶香。
芍药再两手捧起茶几,到好的清茶,恭敬地捧到老人身前,小心说道:“先生消消气。”
“恩。”
老人接过茶杯,一口徐徐泯尽。尔后他才平下些怒火,随手又把茶杯,放回到了茶几上。
“你就别替他说话了…”
“既然你没跟他一走了之,那就证明,你心里还有我这老头子的。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得听我的话。这是为你好,也是为问天好。”
“为什么呀?”
芍药双手挽在小腹间,仍忍不住,撒娇劝道:“而且,先生他已经说了会把亲书改了的,您就别为难他了嘛。好不好?”
“呵…”
老人略有蔑色一笑:“你以为只是改一个字那么简单吗?如果日后事情真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还宁可你只做个妾就罢了。傻丫头!”
眉头微皱,似懂非懂。
芍药问:“为什么呀?”
“那你就不用守寡了。”
“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