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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是算漏了。”
“这是一个局。”
夜,深。
当长安的大戏,正在上演至**的同时。大唐的另一端,也上演着一出闲聊的戏码。
岳阳城,城东,七星。
天玑院内,小楼阁中。
两张八尺大纸挂墙上。
一纸为大唐地图的拓本,地图上被人用红色的墨水,画上了许许多多的叉叉与圆圈。另一纸,是张素稿白纸,纸上被人用黑墨写上了不少人名,由上到下,由小到大,非常有规律与整齐。
咄…
一根教鞭被人执起,指在地图的北端,尔后一路往下,拉至南端…
“在年前,我们本以为,纯阳仙行主脉南下,配合余冠川身后那位布局者,搅动三院府混战,只是为了逼出剑魂的下落和看一看我们的后手而已。”
“但,按目前情况看来,他们所谋,还远远不止这些…”
“……”
而此时,这间颇为宽敞的书社内,坐着的人并不多。就八位老道人和一位小道人,还有一位女儒生。除了女儒生尚有笑色外,其余人皆一副紧绷着的神色,和往常七星院小弟子上课时候一般,皆直勾勾地撑着大眼睛,看着讲台之上。
只不过,此时,在这讲台上给这些道人授课的,却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老学究,而是…
夏寻。
“因为,他是一颗弃子。”
说着,他拿起一支沾了红墨的毛笔,在白稿纸上,画下一个圆圈。
“许嵩境至天启,又非当年的契约中人。纯阳用他作为第一枚伏局的弃子,最适合不过。”
“如果,我们按这个思路来推断。那他们当时使用的手段,根本就是一个连环套。即便当日我不上纯阳,他们迟早也会按照那盘杀局的原有路线,找机会至我于死地与重伤为止。
唯有如此,他们这套连环计,也才能得以完整收官。既可以摸出南域暗流的底细,又能让得京都那把龙椅做出反应。而最重要的是,还能留下一个,让我爷爷非杀许嵩不可的理由…”
“为什么天师一定要让许嵩死?”坐在台下的李清风,无礼地插话问道。
“因为大家都需要一个默契。”
夏寻并未因话语被打断,而感到不悦,因为这样的对话方式,在今夜里,已经不只是发生一次两次了。
“需要许嵩死的人,不只是纯阳那位,还有通天塔里的那位,也需要许嵩死。而且,非死在京都不可。所以,这仙行主脉的人马,在许嵩偷袭我一剑后,才会毫不犹豫地,即刻启程北上京都。”
“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么?”或许是夏寻语言组织上,实在过于简略与跳跃,李清风又忍不住问道。
“我之前说了,这是一个默契。”
没好气地说一句,夏寻平下一份浮躁,方才再次细细说来:“那两位长辈和我爷爷,皆拜天机门下,同为谋者。一个轻微的举动,便能产生默契。就比如,这次许嵩出手伤我,结下来的仇因,就是给我爷爷一个出手的理由。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甩一把手中拂尘,李清风没有说话,只是疑惑仍在。很显然,他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
没理会,夏寻继续说道:“而,纯阳之所以着急着北上京都,就是害怕我们这些人,会突然发疯,不顾后果地在岳阳着手复仇,乱了他们的布局。在这同时,这其实也是在给我爷爷,透露着另外一个默契。
来京都索命!”
夏渊执起毛笔,在地图北端,最中心的那座城池上,画上一个正方形。尔后,看向台下几位端坐的道人,说道:“我曾经在文献里读到过一段。说的是,长安建城之初,就是以一阵基为底,建一座阵城。只要此阵祭出,神威即可与天齐高,纵有百圣之力不可敌。请问可有这回事?”
“你说的是,天覆大阵。”吕随风率先点头回应。
“威力可属实?”夏寻问。
吕随风再次点头。
“应该属实,它是大唐的护国大阵。当年师尊和隐师两人,率领三万夏氏子弟强攻京都,也撑不住半个时辰。而战后,隐师也曾说过,即便是破去遮天的师尊,再回京都,也难与其争锋一二。”
吕随风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问这个作甚?”
“这个问题,就很重要。”夏寻认真地回答道。
“京都之内,天子脚下,武力乃天下之最。他们要把人引到那里,无非就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以长安军力,袭杀来者。
但,这里就又有一个问题了…
这次南下的人,是渊叔。渊叔境至王者巅峰,又是当年誓约涵盖之人,即便是圣人也不敢轻易取他性命。而再退一步说来,若以长安城内军力,来进行强行袭杀,那也至少要牺牲万万修士能者,方有成事的可能。这两者手段,都属于千斤拨四两的废谋,塔里那位绝不会用。故此,以军力伏杀渊叔的可能性,就几乎可以排除了。”
“咄…”
顿了顿,轻吸一口气。
夏寻把教鞭指在刚画下的正方形内:“那便只剩下另一个可能…”
“出仙行,入岳阳。配合余冠川,围猎七星院。借我上纯阳的机会,藏剑偷袭埋下一道仇因。派出天女为帅,一共费了四道伏谋,埋局半年。在如此筹码押注之下,纯阳那位断然不仅仅只是引蛇出洞这么简单,在这后面,必然还隐藏着更大图谋。
而,京都有阵,阵主杀伐,威与天高。
以它百圣不可力敌的威力来看,它每发动一次所需付出的代价,必然也会同样惊人。若用它的一击,来换取一位王者大能的性命,那就更划不来了,这也不合谋者的逻辑…”
“所以,这都不是他们的目的。”
夏寻随话语摇摇头。
“但,若由这以上两点相结合,我们则可以推断出一个利益重心。
利不足,不足以驱动!
渊叔入局南下京都,确实是为了杀人。但京都和纯阳之人,却意不在渊叔。因为,在那纸天誓之下,杀渊叔所需要的代价太过沉重。而,他们所在意的,应该是由渊叔入京后,将会牵引出来,更重要的人或事!
这,才符合那两位长辈和我爷爷的默契所在。也唯有如此,方才值得纯阳那位伏谋多时,以及通天塔里那位,祭出护国大阵全力袭杀!”
“哆…”
话说完,教鞭又狠狠地敲了一下地图。
“啪!”
随教鞭落下的,还有台下的一只粗大手掌,大力拍打在了书桌上。硬是把台上台下的人吓得一乍。
“他们要杀圣人!”天枢院长铜眼一撑,大喝道。
“啧~”
坐在天枢院长身旁的李清风,没好气地撇了撇嘴皮子:“你用点脑子可以吗?这片天地除了那十八位圣人以外,哪里还有圣人呀?有也是伪圣人,哪用得着动用那阵子啊?用得到那阵子的圣人,又有哪个会傻乎乎去给你杀啊?
还有啊,我再警告你一次,别再拍桌子了,否则你就给我滚出去。”
“……”
话罢,李清风朝着夏寻提了提下巴,道:“继续往下说。”
“哦。”
点点头,
夏寻执着毛笔,在书稿纸上写下“天覆”二字和“明年严冬”四字,而后再画一大圆包裹其中。
“推算到这里,我们需要做一个因果反推了。”
“先前说过了,明年严冬,即旧局重启时候,这是契机。只不过,它并非仅仅只是我爷爷给另一位布局者的契机。而且,它还是我爷爷给那两位长辈,在年前埋下的那些手段的一个回应,也就是我刚刚说的默契了。结合之前的推演,这默契所指,依旧还是那盘棋局…”
“莎莎…”
毛笔在纸上几个人名处,迅速画出一道直线,连接先前画下的圆圈。之后,写下一个大大的“战”字。
“既然是棋局重启,那必然就得兵戎相见。而,两军交战,若无王者争锋,这战根本就打不起来。但王者争锋,事涉生死,又必然会牵动起当年那一纸天誓契约,惹来毁约的天罚。最后,在天罚之下,交战双方无论输赢,都唯有两败俱伤,谁也得不到好处。
这样的结果,是目前局中的任何一方都无法接受的。所以,在这局启之前,他们必须要做一件事…
那就是撕毁那纸天誓!”
“……”
话到此处,夏寻便没说话了。似乎是想留出些时间,让此间听众消化这段话中的含义。
台下的所有道人,也都随之凝结出了一道严峻的冷色。唯有那位穿着麻衣长袍的少女,异常天真地双手拖着下巴,露出一道微笑。而,这道微笑,也着实是迷人,直看得夏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由得举起拧着教鞭的手掌,刮了刮鼻子,擦去些羞涩…
“愣着干哈啊?继续说啊!”
“……”
见夏寻一时没了话语,台下的天枢院长急躁地催促道。
“哦,好的。”
“额…刚刚推算到哪了?”
“毁约。”微笑的少女,就像一位真在受业的弟子,立马举起手来,笑道回应。
“咳咳…”
回过神来,刮鼻的手掌顺势下移,虚掩嘴巴干咳两声,掩饰一些尴尬的面容。
夏寻再次执着教鞭,指着地图上的正方形说道:“破誓毁约,重启棋局,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然而,仅凭许嵩这一枚弃子,仍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契机。
他并非王者,亦非天誓涵盖之人。即便他死于非命,也不可能触动得了当年那纸天誓的边缘。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的任务,很可能仅仅只是负责把人引向京都,形成一个破誓的空隙而已。在这之后,纯阳或京都方面,必须还得放多一枚真正的弃子入局,方可成事。
也就是说,渊叔这次入京,还得顺着这个伏局的趋势,再杀一个人,而且必须是一位那纸天誓上的王者。”
“是余冠川?”吕随风淡淡问道。
夏寻摇摇头:“应该不是,根据年前金不换给到的情报来看。余冠川和纯阳渊源颇深,而且境至王者中期。如果让他去当这颗弃子,并非最适合的人选。但,现在,这并不重要咯…
现在最重要的是,当那枚真正的弃子,死在渊叔手上的那一刻起。天誓即毁,天道雷罚随即临世。隐藏多时的契机,也就真正地成为开局的机会了。届时,通天塔里那位,很可能就会趁机祭起天覆大阵…”
说着,夏寻放下教鞭,目光投向台下,逐字说道:“斩天伐道,撕毁誓约。”
“……”
震惊至极,便不再是震惊了。
场间的道人,都把脸上的震惊凝成沉寂,如霜雪敷脸,冷成寒冰。就连那位一晚上都绽着笑意的少女,也缓缓沉下了欢色。
人间至高,是长生苍天。比天还高的,唯有天上的神仙。按夏寻的推论,现在,竟然有人胆敢,执刀替仙弑苍天。这样的事情,只能用颠覆常理可以形容。
即便,那人斩的只是一片,束缚着人间王者的天空。
但,那也已经非常可怕了。
“从此往后,圣人之下,再无迂回。”
“这就是一直以来的契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