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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西海岸南部,从门罗开始遇到的那件事情一直到索拉丁高地的遭遇,之后亨利为何决定前往南境,这一系列的事情,直到这一刻随着贤者本人以平静的语调娓娓道来,米拉终于是理解通透。
连同这件事情一并地,女孩还明白了亨利为什么是亨利。
她也在那里,旅途是两个人一起完成的,洛安少女也亲身经历过这一切。但她却远远没有办法像贤者那样从细枝末节的线索就联系起来勾勒出一整个的大局以推测背后的暗流涌动。这个对手对于米拉而言是看不见的,年轻的爱德华王子也只是隐隐有所察觉,只有亨利一人,仅仅一次短暂的交锋,他就联系之前所发生过的事情,推理出了整个大局。
时间回归到谈话的最初,当所有相关的人都入座以后,贤者用拉曼语不紧不慢地开始了叙述:
“数百年前的拉曼分裂,败走的拉曼贵族分支在西迁的沿途上留下了文明的火种的同时,也留下了白色教会的信仰。”他抿了一口云杉茶,顿了一顿,然后接着说道:“西瓦利耶人虽说一直认为自己是拥有最多拉曼帝国传承的人,并且在各种生活乃至于宗教上面都竭力模仿当初的拉曼人,但事实上西瓦利耶的教会也好主教也罢都更像他们的贵族和商人而不是真正的宗教人员。”
“他们没有信仰,只是把信仰作为一种武器互相征战。”亨利放下了茶杯,然后接着说道:“虽然类似的事情在白色教会一千多年的历史当中也发生过无数次,但至少在那些时候还是有一些虽然愚蠢但却虔诚的人是真心地信仰着的。与之相比西瓦利耶的主教甚至是大主教就仅仅只是将其作为一种另类的爵位。”
贤者如是说着,而深刻知晓西瓦利耶的情形的爱德华和伊莎贝尔都默默地点了点头。在菲利普二世驾崩以后西瓦利耶闹得最欢的最想要争夺这个空王位的正是那些表面上一副济世救人的神职人员,在白色教会信仰十分普遍的那个国家“君权神授”是在民众心底深深扎根的概念,国王登基不被一位主教主持受礼的话就不能算是真正合法。与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假若能够控制下一代的国王的话这些神职人员的地位和生活品质自然就能够水涨船高。
——这也是为什么伊莎贝尔会逃亡到亚文内拉的缘故,但即便投靠了这位可靠的表兄,她仍旧只能整日龟缩在受到爱德华所掌控的亚文内拉北部地区,知晓这位公主殿下存在于此的也仅仅只有极为少数的心腹。
爱德华做的这一切是瞒着亚希伯恩二世的,原因很是简单:作为西瓦利耶王位的唯一正统继承人,伊莎贝尔是一位公主,而亚希伯恩二世对于西瓦利耶的王位又有所垂涎,在西瓦利耶内乱的如今与奥托洛结盟了的亚文内拉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过去的地位高低关系如今颠倒过来了,而获取一个王国的王位继承权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
即便有着超过四十岁的年龄差距,想来亚希伯恩二世也是不会在意去娶自己的外甥女的——明白这一点的爱德华于是把伊莎贝尔藏在了自己能够掌控得到的地方以暂避风浪,他这么做除了一定程度上的骑士精神以外,若是自己的父王和自己的表妹结婚了,在获得了这个正统的名号以后,爱德华也是再无法努力抗下指令不朝着西瓦利耶发兵的吧。
毕竟亚希伯恩二世至今仍旧忍耐着,就是因为他手上没有一个可靠的棋子,加之以西瓦利耶那边一大群盯上伊莎贝尔的人,这位公主殿下这会儿是只能窝在这儿一步都不能挪动了。
——话归原处,亨利接着西瓦利耶的话题又继续说道:“所以相比起善于勾心斗角的西瓦利耶人,西海岸地区白色教会拥有真正影响的地方,恐怕还是在索拉丁的北部。”他这样说:“虽说彼此之间也总是互相征战,如同西海岸的许多其他地方一样是一团乱糟糟的小国,但这些索拉丁北部的国家都拥有这样的共通点。”
“作为教会的语言,拉曼语是索拉丁北部地区知识分子阶层的共通语言,就好像亚文内拉的贵族所讲的和西瓦利耶人一样是西瓦利耶语一般,索拉丁北部地区的教会高层以及贵族阶级,与拉曼人的共通点更大一些。”亨利又拿起来抿了一口云杉茶:“甚至他们当中有不少就拥有拉曼人的血统,并且以拉曼人自居。”
“……”亨利的话语让并不愚钝的爱德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想到了一些什么,但紧接着亨利又转移了话题接着说另一件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王子殿下知道,在西海岸的南方有一个叫做门罗的地方么。”贤者这样说着,而爱德华深深地皱起了眉毛,亨利接着提醒到:“是一个叫做克兰特的小王国的公爵领——”
“啊!那里有不少亚文内拉逃难过去的人。”这个关键词总算让爱德华挑起了眉毛,西海岸的各种国家多如牛毛,因而王子殿下只知道一些较大的王国和拉曼历史之类的东西不认识一个远在南方的小国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有的一些所谓王国实际上也就几万的人口和不过亚文内拉一个地区的领地。
除非是和亚文内拉有些关系,否则他或许就连名字都没有印象。
“嗯。”亨利又抿了一口云杉茶,然后接着说道:“它灭亡了。”
“不只是公爵领,整个国家都灭亡了,并且周遭其他国家也是深受其害。”贤者如是说,他们在回归到亚文内拉的途中也曾远远地目睹了一下,莫说是克兰特了整个五国地区现在都是一团糟,而这份影响在某种力量的促使下还在不断地扩大——爱德华皱起了眉毛,他对于亨利的尊敬让王子殿下不可能像是别人可能做的那般问出:“你现在提这个干嘛,这种事情西海岸每天都在发生——”的话语,只是即便没有询问出口,爱德华的疑问也透过表情传达给了亨利。
“我们当时就在那儿,引发这一切的最初原因是公爵的儿子和高等的恶魔签订了契约。”他放下了茶杯,而这句话立马让爱德华表情变得愈发严峻了起来:“高等的恶魔?先生是认真的?”
“嗯,它反过来操控的公爵的儿子把公爵和夫人都杀死了,之后随之而来的恶魔猎犬还扩散到了各地,想必是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亨利这样说着,而爱德华接着他的话立马说道:“可高等的恶魔,那不是——”
“需要极其强大的巫师以及专业的知识才能够与之联系,普通的人根本没有办法轻易达成这一切的,你想说这个对吧。”亨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后转过头环视了一眼周遭的情况:“这确实是的,在‘没有人暗中帮助’的情况下,普通人要能够和强大的高等恶魔取得联系,不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明显话中有话,但还没等到爱德华追问亨利就继续开口,于是王子殿下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安静地继续倾听:“之后我们来到了索拉丁地区,遇上了那么一些事情……”贤者说道这儿的时候沉默了一下,而坐在米拉旁边的明娜注意到这个如同自己妹妹一般的女孩有些情绪低落,伸手挽住了她。
“谢谢……”白发的洛安少女依偎着她,轻声说道,而贤者话锋一转,对着爱德华发问。
“王子殿下还记得瓦瓦西卡之前所遭受到的灾难么。”他这样说着,而爱德华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先生想说帕德罗西人是在这个事件背后捣鬼的?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安分,可他们做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只是让五国地区陷入混乱和内斗——啊——”爱德华联系到了亨利之前所说的话,立马反应了过来一脸震惊地看向了他。
“难道是——”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地复杂,变幻了半天却一句话都没法说出来。亨利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猜的没错。”
“拉曼人在政治斗争上面的艺术远超你或者是奥托洛的那位皇帝,千百年来漫长的历史积累让他们只需要拥有一个了不起的天才能够去看清楚局势剩下的一切就只是水到渠成。”亨利喝完了最后一口的云杉茶,然后接着说道:“与奥托洛帝国之间产生正面冲突现在还不是时候,双发都在隐忍,奥托洛应该也已经有相当的时间没有和南方的鲁姆安纳托等拉曼国家进行战争了吧……”
“两个大帝国本土都处于隐忍不发的状态之中,但比起稍显稚嫩的奥托洛人,拉曼人就好像那句谚语‘拉曼文明的精髓在于地下暗河’那般,总是在你看不见地方搞出来很多很多的花样。”亨利认真地看着爱德华一字一句地说道:“索拉丁北部的那些宗教国家拉曼人出身的贵族一直都向往着能够回归到祖先所居住的故土,虽说白色教会和耶提纳宗之间的斗争仍然存在,但他们之间的斗争说到底了也只是拉曼人的内战。”
“这种期待以及宗教上并非矛盾不可调和实际上仍然存在的共通性,只需要一位英明的并且出身高贵的帕德罗西贵族注意到这一点,并且前往索拉丁,一切就可以水到渠成地完成。”亨利认真地说着,而爱德华以及其他的所有人都仔细地倾听:“说着共通的语言,信仰着共同的神,甚至拥有共同的历史,索拉丁北部的这些国家在瞧见了帕德罗西帝国前来的高层贵族的时候,不热烈欢迎他已经是相当地收敛了。”
“而这还不是全部,我们在那边还遇上了很多新生的宗教骑士团,新生的,由那些年轻的平常备受冷落的低微出身的骑士率领的骑士团——骑士团都是如此,想必宗教的内部高层也是这样吧——这让你回想起来一些什么了吗,王子殿下。”亨利说道,而爱德华点了点头:“重用被冷落的旁系,培养心腹。”
“是的,他们在做的事情和你一样,任何政权的更替都免不了要进行这一步。对于东海岸的拉曼文明发源地仍旧怀抱有憧憬的原本的那些索拉丁地区的宗教人员是令帕德罗西人得以介入的一个端口,但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并不好利用,所以在扎稳了根之后迅速地将他们排除,替换成原本备受歧视和冷落的底层人员,将其培养成绝对的心腹。”
“利用共通的对于白色教会的信仰,将原本四分五裂的索拉丁北部国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至于这和门罗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最拥有恶魔相关的专业知识的人是谁呢,千百年来一直与他们做斗争的白色教会说是第二的话没人敢说是第一。饱受恶魔迫害并且导致整个国家和地区陷入混乱以后,统一起来的索拉丁北部成为一整个宗教国家,其极为强力的宗教军队以铲除恶魔的名义向着五国地区进发的话,也是顶着绝对的正义名号会被沿途的人民箪食壶浆地夹道欢迎的吧——”
“余下的只有贫瘠的里戴拉湿地地区那些薄弱又贫瘠总是互相征战的小王国,一旦这势不可挡的在狂热的宗教旗号下统一起来的军队继续向北征服了这片湿地。”亨利顿了一顿,而所有的在他的话语下成功地构筑出一片势力蓝图的人都愣愣地听着贤者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几个字:“他们,就来到了亚文内拉的家门口。”
“帕德罗西人没有办法征服亚文内拉,他们不会在明面上动手因为有奥托洛这个威胁,因而就在你所看不见的地方,以宗教作为武器,玩弄政治集结军队,生生地在西海岸创造出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这个威胁是可怕的,王子殿下,因为它近在眼前。”“啪——”爱德华瘫坐在了椅子上,他光是在脑海中描绘了一下情景就满头大汗,这会儿扶着额头一时间竟然是一句话都没法说出来。
“……原本以为先生带来的只有好消息,没有想到啊。”爱德华揉着自己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因为长时间没有前去打理原本光彩照人的形象在他的身上已经不复存在。
“何等令人畏惧的敌人……帕德罗西,拥有这样心计和手腕的人到底是——”
“皇族。”亨利简单明了地给出了答案:“帕德罗西的皇族,塞克西尤图家的人。”他说着,而爱德华瞪大眼睛抬起了头:“塞克西尤图,那不是先生——”贤者举起两根手指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话,接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应该和当初试图令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产生第二轮冲突的人,指挥袭击瓦瓦西卡的是同一个人。”
他这样说道,而也听得懂不少拉曼语的明娜立马在一旁皱起了眉毛。
“我不知道帕德罗西什么时候又诞生了一个这样的天才,而这也正是令我感到担忧的事情。”亨利这样说道,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使用“担忧”这个词汇,因而稍微熟悉一点贤者的人都能够清楚地体会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才华横溢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但才华横溢懂得玩弄权谋却名不见经传,证明这个人从很早开始就很是懂得保护自己。”
“就好像毒蛇一样,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伺机进攻的敌人,才是最为可怕的——”亨利这样说着:“但所幸我们也并不是对此全无对策,只是这需要王子殿下你去行动了。”
“首先,我在进行这一切行为的时候和南境城邦联盟的一个家族拥有了联系,王子殿下想必也知道的,那些商人最为在意的事情莫过于利益,而作为刚刚和奥托洛签订了盟约拥有格里格利裂口这条繁荣商路,并且本身矿产资源也十分丰富的国家,亚文内拉若不是因为之前被西瓦利耶人一手把控了贸易而如今也仍然不好介入,南境的商人们也是会想要掺上一脚的吧。”
“原来如此——”爱德华点了点头:“我这就写信去给他们,南境人的手腕和商业运作能力正是眼下的亚文内拉所急需的,然后的话——”王子殿下转过头看向了米拉身旁的莉娜,虽说拥有白发的洛安少女进行解释,这位公主殿下也仍旧是一脸懵懂不清楚情况到底如何。
“先生所说的对策,就是境内流亡的洛安人吗,确实,本就善战的他们若是能够归于亚文内拉的指挥之下的话,既解决了流寇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也能够在之后南方的威胁之中大大增强我国的国力,只是——”爱德华看了一眼莉娜,又看了一眼坐在她和米拉旁边的金发的女爵士,显得有些迟疑,而我们的贤者先生再次适时地开口:“啊——我不是想要你那么做。”
“高傲的洛安人不会接受一位成为亚文内拉王族附庸的公主,即便王子殿下与莉娜公主成亲,他们也不会买这个账。”
“呃……”爱德华愣了一下,他的表情之中担忧却也带着一丝轻松:“那么先生的意思是?”
“没有谁规定,一个国家只能拥有一个王族吧。”
他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爱德华瞬间就明白了亨利所要做的事情,而将这一切翻译转述给了莉娜以后,米拉也愣住了。
她转过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老师,旁边洛安人的公主殿下也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洛安是一个高傲的民族,流亡这么多年他们所寻求的东西莫不是一个归身之所,但若只是作为附庸获得平和的生活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在奥托洛的征服以后选择背井离乡了。”
“他们需要的是荣耀,是作为人类的自尊,王子殿下,把你曾经给予亚文内拉人民的东西给他们吧。”
“把作为人类的尊严还给他们,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国家愿意接受他们。”
“让这里,成为洛安人的另一个故乡。”
“假使你做到了这一切,这些曾经誓死迎击奥托洛帝国的战士们,所会做出来的回报,绝不会令你失望的。”他这样说着,说道最后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丝的笑意:“看看她们就知道了。”
亨利说道,而爱德华转过头看着分明是经历过苦痛但那属于洛安的倔强神情依然分毫未减的两名洛安少女,一阵沉默之后,站了起来。
“来人——”他高声喊道,门口不远处的侍卫听到声响跑过来推开了门。
“给我备马。”
“呃,殿下是要去哪?”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侍卫下意识地反问道。
“去南方。”
“见一见我的父王。”爱德华语气沉稳,表情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