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四章
次日天明,尔芙揉着酸痛不已的腰肢,很是艰难地坐了起来。
她撩开缀着石榴石坠子的床幔,望着外面已经大亮的天,愣了会儿神,听见外面响起诗情等人的说话声,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趿拉着鞋子离开了床榻。
似乎是听见了房间里的细微动静,廊下低语声停了停。
不等尔芙出声招呼外面的人进来伺候,诗情和诗兰两人就笑眯眯地来到她身边,齐声道喜:“主子,您起来了,您大喜……”
被道喜声弄懵的尔芙,微微一怔,随即脸色一红,颇为尴尬地说了句赏,便如同逃跑似的往净室里躲去,到底还是脸皮薄,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四爷这般亲密接触,但是一想到昨个儿夜里四爷如火般的热情,她还是觉得脸红心跳的发慌,也亏得她早早就打发了诗情等人在外头候着,不然要是让身边人听到那些声音,她怕是连面对这些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撩着已经凉透的清水拍拍脸,压下心底层层钻出的羞涩,佯装镇定地回到妆台前坐稳,简单洗漱梳妆一番,换上一身白底绣朱红色缠枝纹路的旗装,交代诗情准备好打赏要用的红包,将廊下院里伺候的一众婢仆都叫了过来,一一认识一遍,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大家伙儿都退下了,只留下了两个内务府安排过来的大宫女在房里头,便让诗情和诗兰去小厨房取饭了。
早饭很清淡,
也很简单,但是都是她往日爱吃的。
想着早起就去前院书房忙碌着的四爷,她笑着看了眼诗情,轻声吩咐道:“你一会儿让赵德柱跑一趟前院那边,把小生子准备的虫草鸡丝粥给四爷送一份过去,另外再领着人把前面的穿堂重新布置一下,最好布置得庄重些,等会儿我就在那见过来请安的各院女眷。”
说完,她就摆摆手让诗情先下去了,眼神落在了大宫女身上。
尔芙眼前的两个大宫女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打扮利落,模样清秀,眼神灵动清澈,瞧着就是好性子的,不过尔芙已经被一次次的打击,折磨得不大相信自己个儿的看人眼光,所以也就并没有表现出对两宫女的亲近,她很是随意地打量了两人几眼,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又问了问二人的家世出身,这才嘴角噙笑地吩咐道:“我才嫁过来没几天,也不大清楚你们都擅长什么,便不给你们安排别的差事了,就让你们先跟在我身边伺候吧。”
“奴婢谢主子提携。”两个宫女齐齐屈膝见礼道。
尔芙满意地点点头,瞧着时间不早,廊下小宫女已经几次探头往上房这边张望,便领着诗兰和两个宫女往前面穿堂走去,今个儿是她三朝回门的日子,她不想多在府里耽搁,所以简单和李氏等人见了一面,也没怎么说话,便让大家伙儿都散了,抓紧回来收拾随身要带的行李和贺礼等玩意儿了。
三朝回门的礼物,前院那些管事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但是作为出嫁的女儿,尔芙也不可能没有半点表示,她想着她那两个便宜弟弟,又想了想伊尔根觉罗氏已经出嫁多年的大格格,目光落在了博古架上摆着的一对羊脂玉如意上,笑着吩咐道:“把这对如意仔细包好,再将前日佟佳贵妃托德妃娘娘送上贺礼中的那对翡翠玉镯找出来带上,另外将我昨个儿命人找出来的那几匹贡缎都装上,咱们收拾收拾就差不多该出发了。”
说完,她又叫了诗兰清点了下准备好的荷包,便走出了上房。
新嫁娘回门,不管在什么人家都是一件兴师动众的大事,娘家的亲眷都要过来凑凑热闹、沾沾喜气,要是婆家给准备的回门礼不显,那就说明新嫁娘不得婆家看重,肯定是要被亲戚私下笑话的,所以新嫁娘在回门前,总是会提心吊胆的担心,好在尔芙并不担心这点,她相信四爷一定会让人准备一份很丰厚的回门礼。
就在她坐在妆台前,重新梳妆的时候,四爷从前面过来了。
“准备好了吧,咱们差不多该出发去你娘家了,不然就要错过午宴的时辰了。”四爷瞧着铜镜中尔芙如花般娇嫩的脸庞,唇角微微上扬的低声说道,同时伸手取过台面上放着的一支凤首衔珠的赤金东珠步摇,簪在了尔芙的脑后发髻上。
“都怪你,要不是你胡闹,我也不会起来得这么晚。”尔芙娇嗔地白了眼四爷,边说边来到屏风后面,换上了那身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色绣金丝银线的华丽旗装,和四爷一块走出正院,坐上了出府的马车。
凌柱府,也是早早就开始准备起来,伊尔根觉罗氏更是天不亮就已经起身张罗,凌柱也没能得清闲,要说府里头最自在的就该是尔芙的那两个便宜弟弟了。
两兄弟虽然错过了尔芙大婚那天,没能收到四爷送上的改口红包,却在昨个儿就被伊尔根觉罗氏的兄弟送回府上,俩人凑在一块儿研究了小半宿怎么补回尔芙大婚那天的损失,很晚才睡下,直睡到大天亮,要不是伊尔根觉罗氏让人过去叫他们两个起来,估计能直接睡到下半晌去,两个小家伙儿不情不愿地被伊尔根觉罗氏揪到门口等着四爷和尔芙的车驾,嘴巴都撅得能挂上油瓶子了,不过在瞧见四爷骑着那匹高头大马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表情也变得格外热切,不用凌柱催促,便已经笑呵呵地迎上前,一口一个姐夫地叫个不停了。
“凌启、凌辉,还不过来给你姐姐请安。”伊尔根觉罗氏担心四爷不喜欢陌生人的亲近,也怕自家两个小子没规没矩的样子,惹了这位爷不高兴,忙招呼了一声,同时顺手就扶住了艰难从车上下来的尔芙。
好吧,尔芙也不想这么丢脸的,可是她的腰就好像断了一样。
“过会去额娘房里,额娘让人给你准备了铜枣。”同为女子,又曾经张罗过大格格回门琐事的伊尔根觉罗氏,很清楚尔芙扶腰的动作是怎么回事,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了尔芙的腰后揉了揉,轻声说道。
“额娘……”尔芙娇嗔道,她突然觉得好丢脸。
“好啦,已经出嫁就是大姑娘了,可不许再这么撒娇!”伊尔根觉罗氏笑着拍了拍尔芙的手背,轻声叮嘱道,同时对着已经和凌柱一块走过来的四爷,微微颔首一礼,这也是没法子,四爷出身皇室,真真正正的皇子龙孙,哪怕是身为长辈,伊尔根觉罗氏和凌柱也不能受了四爷的礼,反而还要对他行礼,也就是四爷乐意给尔芙的脸面,这才没有让伊尔根觉罗氏和凌柱对他行礼,不然……那场面,想想也是蛮尴尬的。
四爷无所谓地笑了笑,又对着伊尔根觉罗氏拱了拱手,这才拉着两个追着他叫姐夫的皮小子,跟着凌柱往前院的书房走去,不管这礼数是不是周全吧,起码是给足了凌柱阖府上下的脸面,也让在旁一块迎接四爷和尔芙回门的其他亲眷都有种惊掉下巴的感觉。
这朝上朝下的,谁不知道这位雍亲王殿下是名副其实的冷面王,便是面对宫里头的万岁爷和那些长辈皇叔,也都是冷着张脸的酷拽样,没想到对上凌柱这个不过官居四品的小官岳父,居然会有笑容挂在脸上,可见这位凌柱家的二格格是多么得四爷的疼惜……凡此种种猜测吧,一下子就充斥在每个人的心中,尔芙也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一种众星捧月的荣耀感觉。
尔芙随着伊尔根觉罗氏回到了正院,当着来府的宾客面,笑吟吟地将自己给两兄弟、长姐带过来的礼物和四爷命人准备的回门礼一一拆开,特地将那对翡翠玉镯送到了伊尔根觉罗氏的跟前,柔声说道:“额娘皮肤白皙,最适合戴颜色浓郁的翡翠镯子,另外那对飘花翡翠镯子是给姐姐准备的,浅蓝色,正适合姐姐的性格,还有这对玉如意是宫里大/法师特地开过光的,凝神安心,给那两个皮小子定定心性。”
“瞧瞧咱们二格格真是细心的人呢!”
“可不是呢,我早就瞧咱们二格格是个好孩子了!”
“这镯子的水头真正,怕是宫里出来的吧!”
……
随着尔芙将一样样礼物摆开,大家伙儿的好听话就如同不要钱似的说开了,她略显心虚地笑了笑,小脸通红地低下了头,她能说她准备这些礼物的本意,就是希望能给凌柱一府在钮祜禄家族添上几分脸面么,但是她是真没有想到这些人这么不矜持,哪怕她们回去私下议论也好,哪有这么当面夸人的,还夸得这么夸张,要不是尔芙还有那么一点点自知之明,她觉得她自己都可以羽化登仙了。
“行了,来人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吧!
你们也都别夸她了,她也就是比其他孩子多了点运气,我倒是瞧着咱们家的格格、阿哥都挺好的,你们是不知道这丫头多闹人,也就是现在长大了才好些,不然就是个疯丫头。”仿佛所有父母都是一样的,他们高兴听旁人夸奖自家孩子,却又故意挑自家孩子的毛病说嘴儿,伊尔根觉罗氏也不例外,她笑着打断大家伙儿的夸赞之声,瞧着低头做娇羞状的尔芙,似是不知道为尔芙操了多少心一般的叹气道。
“还是你要求太高,我瞧着咱们二格格不知道多好呢!”
“小姑娘家,当然是活泼些好。
你们是不知道我家兰宁,真是应了她阿玛给她去的名字,成日就窝在房间里头绣花,想要带她出来走动走动都不行,我这头发都快愁白了!”
“谁说不是呢,我就很喜欢咱们二格格的性子!”
这就是一场互相吹捧的聚会,不过也不会有人将这些话当真,除非是傻子,众多女眷凑在一块说说笑笑的,从衣裳首饰,说到儿女晚辈,又将注意力都落在尔芙的身上,开着新嫁娘的玩笑,直说得尔芙满脸通红,伊尔根觉罗氏这才出面打圆场,让尔芙有机会溜出来透透气。
“你一定很高兴吧!”正当尔芙打算重新回到伊尔根觉罗氏身边的时候,一道有些尖锐的女声就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
“你是?”尔芙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女子,问道。
来人是个正值花季的少女,穿着一身素雅的淡青色绣碎花大襟旗装,外罩着同花色坎肩,五官端秀,模样娇俏,只是她眼中浓重的厉色,坏了她这个年龄该有的那抹纯真。
随着尔芙话音一落,小姑娘就如同受到了很大刺激似的笑了,笑声中满是悲凉,咬牙切齿地冲到尔芙跟前,要不是有诗情在旁边护着尔芙,她都恨不得要直接伸手过去抓花尔芙那张满是幸福的脸庞了,被拦下来的小姑娘,冷笑着道:“我是谁,我是安佳氏的侄女子Y,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就为了你能顺利嫁到四爷府,你额娘竟然毁了我一辈子!”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瞧你也是识文断字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吧,要不是你其心不正,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也不必去怪我额娘心狠,你做出那样不要脸面的事情时,你可曾想过我额娘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么,你落得如此下场,不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之前,尔芙对眼前姑娘还有那么一丝丝同情,毕竟要不是受到巨大打击的人不会有那么悲伤无奈的眼神,也不会有那样怨毒的神色,但是当她知道来人身份的瞬间,她所有的同情就变成了厌恶,她冷冷看着满脸怨毒的子Y,厉声道。
“我是咎由自取,你们可曾问过我是不是被人陷害!
你阿玛不过区区四品小官,要不是你家出了你这么一个亲王福晋的话,这些人谁会将凌柱府放在眼里,如果不是你,安佳氏怎么会带着我过来,即便如此,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的道行不深,不知什么时候就着了旁人的道,可是你额娘却连个妾室的位子都不肯留给我,你可知道我才不过十七岁,十七岁就要被送到庄子上静养,一辈子都没有指望了。”子Y闻言,脸上的怨恨之色更重,她越过诗情的阻拦,挣扎着要扑到尔芙身上,咬牙说道。
说句实话,从头到尾,尔芙都不清楚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就知道一点,不论是子Y着了旁人的算计,还是说子Y自甘轻贱,这个错误都不该由伊尔根觉罗氏和凌柱来买单,她瞧着形若疯魔的子Y,微微摇了摇头,吩咐随身伺候的诗兰给子Y的姑母安佳氏送个信过去,便转身离开了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