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佛家导人向善,亦有怒目金刚,何况尔芙本就不是以怨报德的大善人,如果平时的话,她兴许不会和钮祜禄氏这么个格格较上劲,哪怕钮祜禄氏可能是利用了她,可是钮祜禄氏的姓氏,让尔芙心里头不安稳。
尔芙虽然并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愤青,但是却也是爱国的,她可以视所有女人如无物,也可以同样的去怜爱四爷的每一个子女,唯有弘历不可以,唯有钮祜禄氏家的女儿不可以,她不敢去赌,她私心里想,也许没了弘历,没了那个号称十全老人的败家子,兴许未来那百年耻辱就不会存在了呢,哪怕这个代价是让自己消失掉……
她如此想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冽。
四爷一进门就看见尔芙倚在廊柱边发呆的样子,登时快走了两步,顺手解下了肩上的披风,搭在了尔芙的肩上,温声数落道:“廊下的风硬,你怎么也不披件衣裳呢!”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哪里需要披上披风这么严重,何况头顶上就是大太阳,我这脑瓜门上都是汗珠子,这要是再穿上披风,还不得捂出痱子来了!”尔芙笑着摇了摇头,躲开了四爷要揽在她肩上的手,压下了心里乱糟糟的思绪,抬手指着高悬于头顶上的红日,语气亲昵的说道,说完就拉住了四爷的手,与小七一左一右的扯着的四爷的胳膊,将四爷拽进了厢房里。
厢房不如上房大,小三间的格局,摆上了罗汉床、圆桌、绣墩等家具就显得很是狭窄了,但是却被瑶琴等人收拾得格外齐整,看着倒是也不别扭。
尔芙拉着四爷一进门就扯着小七上了炕,又转身从炕梢摆着的炕柜里,拿出了瑶琴预备好的干果攒盒,便吩咐古筝领人去小厨房那边领吃食了。
“钮祜禄格格的身子不大好,爷就没有让她搬院子,倒是委屈你了,不若爷让人将牡丹台那边给你收拾出来,你先过去住几日凑合凑合!”四爷看着尔芙和小七挤做一团,脑袋碰脑袋的说着悄悄话儿,又看了眼狭窄的房间,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他打算让钮祜禄氏给尔芙腾房子的事情,不禁有些歉然地握了握尔芙的手,低声说道。
“算不得什么大事,房间小点,也有小点的好处,收拾起来方便!”尔芙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笑着答道。
其实,这厢房在四爷眼里是狭窄极了,但是尔芙却觉得没什么,再说她本来也没打算住到钮祜禄氏住着的那院子去,她虽然已经算不上有心里洁癖了,可是一想到那张床可能发生过的事情,她自己个儿估计自己躺在那上头,那也是睡不着的,所以何必去麻烦钮祜禄氏呢,平白让四爷觉得亏欠了钮祜禄氏。
作为一个住过四人一间的大学生宿舍的苦逼学僧党来的,那种洗澡都要排队的日子,她都没觉得嫌弃,何况是这种小三间都是自己个儿的香闺呢,尔芙表示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只是尔芙的经历和原主不尽相同,与四爷想象中的娇娇女也不大相同,原主是打小就出生在手握实权的统领府,额娘是府里打理中馈的嫡福晋,那自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家小姐,吃穿住行,那自然是捡好的来了,四爷设身处地的一想,便就更觉得委屈了尔芙,偏偏尔芙还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弄得他这心里头就如同开了锅的水一般咕嘟嘟地冒起了泡泡,满满都是对尔芙的心疼。
“不行,你一个堂堂侧福晋,哪里能住在这厢房里,让别人瞧见了,岂不是笑话你!”四爷坚持道。
尔芙有些奇怪地抬头,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您要真是打心里为了我好,那你就别让我来来回回的折腾了,我是个懒怠的性子,我瞧着这厢房住着蛮舒坦的,我可不想今个儿搬家,明个儿挪院子的,再说牡丹台,那可是福晋住的地方,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脑袋,顶不起那么大的帽子!”
说到最后,尔芙笑着眨巴眨巴眼睛,略带调侃意味的歪着脑袋瓜,一脸挑衅的低声道:“院子说话就要收拾好了,别是您打算把我找个由头打发出去,好把这长春仙馆让钮祜禄格格住过来吧。
我可不能就这么上了您的当!”
“又胡说!”四爷满脸宠溺地笑了笑,他自我感觉良好的想着尔芙是不愿意他为难的,也不想让钮祜禄氏在病里都不得安生,暗道尔芙是个善心满满的好菇娘。
尔芙可没有他想得那么多,一边扒着核桃仁给小七补脑子,一边陪着小七和四爷说了几句家常话,还不等催瑶琴摆饭,古筝就领着两个扛着半人高大食盒的小太监进来了。
“行了,别赖着你阿玛说个不停了,一会儿吃过饭再玩。”
说完,尔芙就将手里抓着的核桃仁给丢在了攒盒里,趿拉着鞋子来到了另一侧的内室里,与古筝、瑶琴一块将食盒里的几道家常小菜摆在了桌上,而那边四爷更是自愿自觉的拉着抓着核桃仁吃不停的小七,去房门口摆着的盆架前洗手了。
四爷就是喜欢和尔芙一块用饭,一来是没有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让最重规矩的四爷觉得更有家的味道,二是菜色的味道好,色香味俱全,分量十足,大快朵颐,吃起来痛快,比起那些分量小小、精雕细琢的菜肴,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三就是有尔芙这个喜欢使小性子的在,他这胃口都能好上不少。
几样清淡的小菜,并一碗酱色浓郁的红烧肉摆上桌,四爷这肚子就配合地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尔芙嫣然一笑,接过瑶琴送上来的饭勺就亲自盛了碗饭,送到了四爷跟前儿,“抓紧吃吧,也不知道怎么就见饭就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位爷在府里都吃不上饭了呢!”
说完,尔芙就笑呵呵的给小七给盛了一碗。
一家三口人在一块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尔芙借口要去看看弘轩,将房间让给了小七和四爷,便盯着古筝将餐碟碗筷收拾齐整,领着瑶琴往深柳读书堂那边溜溜达达地去了,陪着弘轩在园子里绕了小半圈,走了满身的汗,这才坐上了小太监抬着的肩舆,在苏培盛满是深意的小眼神儿的注视下,摇着绣西子捧心的团扇回来了。
“瓜尔佳主子,您千万要当心那边!”苏培盛一边抢过小宫女打帘子的活计,一边鬼鬼祟祟地小声提醒着。
尔芙丢给苏培盛一记了然的眼神,脚下步子不停的进了厢房。
“时候差不多了,小七,你该回去睡睡午觉了,等下午闲着的时候,再过来和你阿玛耍赖皮!”尔芙一进门就看见小七趴在四爷的肩膀头上,正在揪着四爷发辫梢缀着的殷红色流苏胡闹,忙上前解救起了满脸为难的四爷,拉着小七走到了一旁,轻声教训着。
“好了,好了,小七挺懂事的,你就别忙着教训她了,快让瑶琴她们准备热水给你擦擦脸吧,瞧你脸上这妆花的!”对于四爷这个孩奴,尔芙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旁人都说古代人重男轻女,可是到四爷这,那就刚刚好翻了过来,将府里的几个阿哥都管得死死的,偏偏喜欢宠着府里的茉雅琦和小七,这不尔芙才说了几句话,四爷就忘记了刚才被小七揪着发辫的囧样子了,忙上前解围道,同时对着小七使眼色的让她先走。
小七见状,忙福了福身就溜边从门缝钻了出去,只是她才一出门就在廊下转过了身子,默默地看着窗边映着的四爷身影,在心里小小的表示了一下下的歉疚,为自己的坑爹行为脸红,随即就招呼着圆圆一溜烟儿的跑回了绿荫轩做功课去了。
“你就知道宠着她,早晚让她闯出祸来!”尔芙一边接过瑶琴送上的湿帕子擦脸,一边扭头不高兴地对着四爷唠叨着,她虽然很高兴四爷这般宠溺着小七,可是她也不希望小七长歪了呀,所以就算是今个儿这一幕,明明是她特地交代小七做的,连结果都是她预料到的,她还是没有半点压力的怪起了四爷。
也亏得四爷并不知道这事是尔芙安排好的,不然估计都能被尔芙这么欠揍的理论给气疯了,四爷自认理亏的连连点头,表示以后绝对不会这么做了,可是心里却是没有半点认同尔芙说法的意思。
在四爷看来,这女孩子在家里的时候就该娇惯着些,只要把那些规矩什么的都学会了就好,并不需要完全遵守,甚至觉得尔芙这个做额娘的实在是太不心疼孩子了,不过为了不让尔芙和他发飙,他就默默地将心里的想法都憋回到了肚子里头。
尔芙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并没有理会四爷的反应,将手里用过的帕子丢给瑶琴,自顾自地在衣柜里找出了换洗的小衣等物,便直接绕过了屏风,去换身上被汗水弄得潮乎乎的衣裳去了,一边换着衣裳,她也没有忘记她的打算,仿佛很是随意的顺口问道:“对了,爷都过来这么半天了,我都差点儿忘记问爷了,钮祜禄氏和你说没说呀!”
四爷闻言,登时一愣,连声问道:“钮祜禄格格要和爷说什么,你怎么会这么问,可是听说别人说什么了?”他倒不是从尔芙这话里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担心他要连续几日留在随安堂陪钮祜禄氏的事情被尔芙知道了,怕尔芙这会儿和他耍起小性子来,闹得他左右为难,要不是不好就这么不问清楚就走,四爷估计都能让自己个儿把自己个儿给吓跑了。
“什么听别人说什么了,您在说什么呀?”尔芙一边系着领口的鎏金盘扣,一边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布满了不解和迷惘的轻声嘟咕着就坐在了四爷身边,很是好奇地扭头看着四爷。
“没什么!”四爷做贼心虚地躲闪着尔芙清澈的眼神,道。
“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尔芙笑着装作看不见四爷的反常,从妆匣里摸出了梳子就坐到了妆台前,像是压根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的说起了昨个儿晚上,她从随安堂回到长春仙馆,钮祜禄氏是如何避过所有人的注意,跑到她这里求救的事情说了出来……
抹黑就是要这么的光明正大,尔芙如此想着,说出来的话就更加理直气壮了,直说得四爷的脸色大变,这才丢出最后一击,“胡太医那边,虽说已经按照我的吩咐说了那番话,可是到底还要爷去打个招呼才好,那就是个老古板的,昨个儿听说我要他说假话,差点没气得胡子都掉了!”
“瓜尔佳氏,你说的可是真的?”四爷黑着脸,袖管下的双手攥着拳头,紧紧盯着尔芙铜镜中模糊的小脸,冷声喝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尔芙有些奇怪地转过身,她表示她这会儿工夫都将这句话说烂了好伐,这四爷是个什么毛病,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怎么四爷的智商都吓得不在线,余额不足了呢!
尔芙哪里想到,四爷一个晚上就对钮祜禄氏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心动,一想到钮祜禄氏看他那种天真无邪的眼神和孩童般的灿烂笑容都是假的,他这心里头就如吞了十几只苍蝇般的恶心,恨不得抱着马桶大吐一场才好,正因如此,他才会抱着最后一丝的侥幸,希望尔芙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希望他看到的钮祜禄氏是真实的。
不得不说,也亏得尔芙下决断早,不然等到钮祜禄氏这颗小种子在四爷的心目中生根发芽,那她再想将钮祜禄氏从四爷的心里拔出来,便不是那么容易了,怕是还不等她动手,那钮祜禄氏就已经将她赶尽杀绝了。
“爷没事,许是这几日有些累了,不知道怎么这耳朵有些耳鸣了!”四爷揉着嘣嘣跳着的脑门,身形一晃就坐在了炕边上,将到嘴边的话都压回到了心底,尽量平静的回答道,说完就借口身子有些乏了,扯过叠在炕柜上的被褥,直接和衣躺在了炕上,紧闭着眼睛,装睡生闷气去了。
妆台前,尔芙无声地对镜咧嘴笑了笑,拿着扇子就坐到了四爷的身边,不轻不重地替他打起了扇子,这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就是这么的多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