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回主子爷的话,主子惦记着主子爷身后的伤势,怕您沐浴的时候,背后淋到了脏水,不及时处理会更严重,所以特地让奴婢过来给您上些药,连东西都是主子特地准备好的呢。”说着话,那小宫女就是一侧身,将托盘里摆着的东西露了出来,同时将一碗热腾腾的葱花面,送到了四爷的跟前,接茬道,“主子知道主子爷晚上没吃好,所以特地去厨房做了这碗葱花面给主子爷垫肚子。”
说句实话,四爷对于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这个有些熟悉的宫女,不是没有半点防备的,但是一见到那套尔芙不久前才用过的医药包,又看了那碗格外有特色的面条,也便相信了小宫女的话,为了不糟蹋了尔芙的心意,四爷很是痛快地坐起了身子,淡声吩咐道:“先把面条端过来吧,免得一会儿坨了。”
为什么会说尔芙做的面条有特色,那自然是因为尔芙那堪比手残的厨艺了,曾几何时,四爷也是认为尔芙是个厨艺出众的美少女来的,只是在有一次,他偶然看到了她替小七准备的面条,他的幻想就破灭了。
那是一碗粗细不一,且汤色浑浊的鸡汤面,虽然味道还是蛮不错的,但是品相真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如果不是尔芙亲手做的,估计四爷都没勇气尝尝的。
正是因为如此,再次看到一碗卖相如此差的葱花面,他也就相信了这个宫女的说法,连带着尔芙丢下他去抱小七睡的那点小怨念,他也就彻底的丢到了脑后。
“吸溜吸溜……”
面条的味道,果然很好,面条弹滑劲道,味道清淡可口,正适合四爷的胃口,热乎乎的,爽口极了,四爷拿着筷子就开始了暴风吸入,只眨眼功夫就将一碗面条吃了个底朝天,就这样,他隐隐还有些没吃痛快的感觉,打算再吃一碗,不过考虑到时间太晚,再想想尔芙那越来越瘦的身形,他那点小不满足,也就彻底压倒了心底,结果小宫女送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儿,便重新趴回到了床上,同时将身上的中衣褪到了腰间,方便小宫女替他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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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天色才微微见亮,和小七挤在一张填漆床上,睡得并不算安稳的尔芙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睁开了眼睛,望着有些不熟悉的淡青色绣缠枝柳叶纹的承尘,愣了好一会儿,她这才推开了小七搭在她腰间的腿,打着哈欠,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瑶琴,快过来扶我一把!”尔芙使劲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了床边摆着的脚踏上,轻轻吁了口气,回眸看了眼,又抱住了枕头继续睡的小七,略显无奈地摇头,小声招呼过在一旁伺候着的瑶琴,小声嘟哝着。
这小七的睡相,那真是不是一般差,睡觉就好像打功夫似的,拳来腿往,一晚上将她这个额娘当沙包似的揉捏,弄得她现在这个腰就好像要断了似的难受,也真不知道她这以后结婚了,她的夫婿怎么办,脑洞大开的尔芙趴在美人榻上,享受着瑶琴的早起按摩服务,脑洞大开的想着。
短短的按摩,很快就在尔芙的魂游天外中结束了。
尔芙就着瑶琴的力道,勉强从美人榻上撑起了身子,换上了瑶琴替她准备好的衣物,随手从小七的妆台上,拿起了一支小一号的玉簪,挽住了她随意披在肩头的长发,又简单洗漱一番,微微活动了下各关节,听着浑身上下一阵嘎嘣响,慢慢走动了几步,感觉着重新回到自己操纵的胳膊腿儿,尔芙笑着让对看愣神的小宫女点了点头,交代她们不必催促小七起床,让她睡到自然醒以后,这才领着瑶琴和小文二人,沿着扶手回廊回到了穿堂。
只是她的好心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房间里,微微泛腥的暧/昧味道,仿佛提醒着她这里曾发生什么,四爷一脸尴尬的坐在明间摆着的那张单人床大小的宝座上,苏培盛更是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头耷脑地站在一旁,连看都不敢往她这边看一眼。
“回来了!”四爷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快步迎上来道。
尔芙有些敏感地往屏风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小满和古筝二人正忙着撤下她床上的被褥,一丝略微有些刺眼的猩红色就那样突然地闯入了她的眼帘,让她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再看一眼四爷,只觉得四爷的笑容,充满了尴尬和心虚。
她倔强地甩开了四爷已经抓住她的手,也甩开了扶着她的瑶琴,径直就往那间临时的卧室冲了过去,一切都如以往一般,唯有床上就剩下了空空的床板,所有的被褥都跑到了地上,如堆垃圾似的堆在地当间。
拔步床外间的角几上,凌乱的摆着她替四爷上药时用的那些家伙式儿,一个碗盖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茶碗边,还残存着一个猩红的唇印,这绝度不是她留下的。
她虽然有些小邋遢,但是对于床是格外看重的,所以拔步床的范围内,从来的都是房间里最整洁的位置,而此时却变得那么陌生,包括那枚唇印。
一阵恐慌,如灾难片的海啸现场一般席卷了她脆弱的心。
眼前的一切一切都在无声的告诉她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她离开她的房间后,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人用了她的男人、用了她的床、用了她的被褥、还用了她的茶碗……
“呕……”不容尔芙想清楚这一切,本能的呕吐感就从让她匆忙跑进了绢纱屏风后的小洗漱间,可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连往前走两步都做不到了,直接就弯下腰,在屏风边上大吐特吐起来。
朱漆描金边的恭桶,黄杨木雕玉兰花的浴桶,这些私人的东西,也被那个在她离开之后的陌生女人用了,这样的认知让尔芙犹如个疯婆子似的连嘴都没擦就冲出了屏风后的洗漱间,双手指着触目所及的所有东西和愣在一侧的四爷,撕心裂肺地对着瑶琴吼道:“将这些东西都给我丢出去,包括这个男人!”
心理洁癖是每个现代人都有的。
尔芙生活在那个一夫一妻制的环境下,连让她接受与乌拉那拉氏等人共同和四爷生活在一起,她都要做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何况是这种情况,一想到她的床上,她房间里的一切都被一个陌生女人在不经她同意的情况下用过,她就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恶心,想要毁灭这一切。
“尔芙……”就算是尔芙要求,再借给瑶琴若干个胆子,瑶琴也是不敢去拖拽四爷的,所以四爷并没有太费力就跨过了尔芙对他设下的封锁圈,苦着脸解释道。
只是他才开口就收获到了尔芙一记想要杀人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只好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双手不安的相互搓着,很是局促的样子。
“你先去前院吧,好么!”看着四爷那张熟悉的脸,所有的温柔都仿佛飞到了天外一边,尔芙只想要破口大骂,可是一想到这个皇权至上的该死制度,她已经爬到嘴边的话就拐了个弯儿,“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现在的心里好乱,我真的不想这个样子的,我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侍妾、同房,更是所有士绅王族男子必不可少的配备,可是我现在却觉得心里头很难受,也许我想一想就好了!”
说完,尔芙就摆了摆手,见四爷仍然站在原地,动都不动一下,她更是直接的一撩袍摆就跪了下去,拿出了一种‘你不走,我就不起来’的架势,逼迫着还要说些什么的四爷,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领着苏培盛就如同被人胡出门一般的落魄离开啦。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四爷颓废地离开了西小院的瞬间,各路小道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什么瓜尔佳氏一夜之间失宠,只因自身有暇,什么四爷发现瓜尔佳氏与府外男子私相授受,意要上书请旨废弃其侧福晋之位,什么瓜尔佳氏所出子女皆为野种,非爱新觉罗氏子孙,被四爷禁足府中,只待禀明圣上就要下旨废弃……
总之就是极尽抹黑尔芙的各种言论吧,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更是在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内就传遍了府中的每一寸角落,连如杂草般存在的荒凉院子里的那些闲得都要长草的宫女都知晓了这个消息。
而尔芙并没有在意这些,瑶琴等人也没有将这些消息报到她跟前来给她添堵,打从将四爷从西小院轰出去的那刹那,她就如同被抽取了灵魂的布偶一般,无声无息地跌坐在宫毯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拔步床,一双手微微颤抖着,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一只血玉镯。
这是她及笄那年的生日夜里,四爷亲自替她带上的,虽然这只手镯并不美丽,只是打磨光滑的一个圆环而已,但是却是四爷亲手做的,从切割到抛光,全程亲力亲为,她珍惜四爷对她的这份情谊,所以自从她带上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摘下来过,哪怕是在有大丧的日子里,她也不过就是让人在外替她包了一层细棉线遮掩而已,而她也仿佛习惯了这个重量,就好像这个手镯就是她的一部分一般。
现在突然摘下来,她突然觉得手腕上好轻,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很是不适应,忙又套回到了手腕上,但是一想到四爷居然在她的床上和其他的女人发生了某种亲密的关系,她就狠了狠心,就将手镯又摘了下来,这样摘下戴,戴上摘的折腾了几次,她那双细滑嫩白的手都红了起来,尤其是拇指根部的那块,更是肿了起来。
“主子,您何苦这样折腾自己,您这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呀!”瑶琴素来是个稳重的性子,可是看着尔芙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红着眼圈就阻止下了尔芙近乎自虐的动作,哽咽着说道。
“我没事,别哭。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我都没哭!”尔芙犹如自带慢镜头似的慢慢转过了脑袋,眼睛好一会儿才聚焦在了瑶琴的脸上,颤抖着手,抹去瑶琴脸上的泪水,笑得格外凄美的摩挲着瑶琴微微泛红的眼睑,柔声说道。
只是她笑得实在是太凄惨了些,说话的语气就仿佛自带伤感背景音效一般的,这下子连小文等人也都哭了出来,年纪最小,却最是爱冷着脸的青黛,更是直接扑到尔芙的怀里就哭了出来。
这算个什么事情呢!
尔芙一下下地摸着青黛的发顶,有些苦中作乐的想着,明明被人背叛的人是她,为什么这些人哭得比她还惨,反倒弄得她这个受害人来安慰其他人,这样子不好吧!
“不许哭了!”
本来就不是个特别擅长哄人的性子,心里又是乱成一团的尔芙,只是颓废地坐了一会儿就被人破坏了她的这种失恋心情,更是烦躁极了,见几个人就哭得好像死的至亲一般,没完没了,直接来了脾气,一把将青黛拉了起来,又从衣柜里取出了几条没用过的帕子丢在了哭成一团的几个人身上,冷声说道,“收拾好自己个儿,收拾完就把这些东西给我丢出去烧干净,就在院子里烧,我要看着你们烧,然后,再把那个敢背着我爬床的小蹄子给我抓来!
我倒要看看是谁要这么对我,我到底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居然让她做出这么打我脸的丑事来!”说完,尔芙就重重地将摆着茶具的两张半月形边几拼成的圆桌推倒了,发出轰隆一声巨大的落地声,以配合她这种暴怒而起的愤怒心情。
随着尔芙一声令下,或者说是见到尔芙重新焕发活力,瑶琴那在眼圈里打转转的眼泪珠子,登时就消失不见了,反手一抹眼泪,立马恢复了日常的白领丽人范儿,踩着厚底绣花鞋,噌噌噌,很是利落的就出去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