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随着乌拉那拉氏一声吩咐,一个有些眼生的小宫女就捧着托盘,迈着小碎步,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搬了长条桌案的太监。
两个托盘落在一起,上头遮着层半透明的红纱,朦朦胧胧地看不清里头的东西,但是隐约能看出里面是两个小小的笸箩,如女子装针头线脑的小笸箩差不多大小,再多的就看不见了。
“故弄玄虚。”李氏扫了眼小宫女手里捧着的托盘,轻声嘟哝了一句,嘴角撇了撇,便继续等着看热闹的尔芙,眼睛冒利剑去了。
乌拉那拉氏见状,心里暗笑,低声吩咐道:“把东西亮出来给你李主子看看吧。”说完,一扬手就让太监将那张搬进来的长条桌案,摆在了跪在堂中的李氏跟前,起身上前两步,亲手扯下了托盘上蒙着的红纱,露出了里面的小笸箩。
如尔芙看到的一般,小笸箩很小,很精致,分别放着两三捧白米,粗略一看,相差无几。
洁白无瑕的米粒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正是如今市面上最上乘的白米。
“李氏,上前来瞧瞧吧,瞧瞧这白米有什么不同?”乌拉那拉氏嘴角噙笑的对李氏招了招手,柔声说道。
与尔芙不同,李氏在看到那两个笸箩里,相差无几的白米的时候,心里头就是一突,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故弄玄虚地抓了几个米粒在手心里,又是闻,又是看的,眨巴着一双狭长的凤眸,低声答道:“妾身瞧不出来,看起来倒是像上等的白米,不知道福晋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说这是上等的白米?”乌拉那拉氏面露笑意,追问道。
“是。”李氏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恭声答道。
又看了两分钟热闹之后,尔芙也被乌拉那拉氏叫上前,“瓜尔佳妹妹,也来看看这两份米吧。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门道来,我记得你这舌头是最灵的。”
尔芙闻言,笑着歪了歪头,起身来到上前。
看着相差无几的两份白米粒,她还真发现了一些不同。那是色泽上的不同,一份米粒,看起来洁白无瑕,呈现近乎透明的晶莹,而另一份米粒的白,则显得有些假,就好像是后世那些用美图P出来的美女一般。
有了这一发现,尔芙回忆起了在现代的时候,一次家庭聚会的时候,一位倒腾粮食的长辈曾闲来无事的说起过陈米和新米的分辨方法与制假手段。
虽然说大部分的聊天内容。她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是一些小窍门,她还是记得的。
陈米在价格上,远远低与新米的价格,一些无量商贩为了牟取暴利,研究出了很多陈米做新的手法,以低廉的价格收买那些挤压多年的稻米,再研磨一新的当做新米零售。
而此时,摆在尔芙眼前的两份白米,便应该是一新一旧的两种白米。
有了这一发现。尔芙就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惊喜。
在现代,陈米做新,既需要抛光机的帮忙,又需要用石蜡改善色泽。在用特殊的手段除去霉味等等,而在这里,绝对不可能存在抛光机这种东西,聪明的古代人居然能把陈米做的和新米相差无几,这绝对是手艺活呀!
能研究出陈米做新的手段的人,尔芙表示很好奇。
虽然已经看出了两种米的不同。但是本着做实验的想法,尔芙还是捻了几粒白米,凑到了唇边,先是用舌尖尝了尝两个笸箩里的米粒味道,又咬了咬两种米粒的硬度,还真发现了这么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尔芙随手将米粒丢回到了笸箩里,眼中闪烁着八卦光芒的在李氏和乌拉那拉氏身上,来回打量了两圈,暗暗嘟哝着:‘这次,估计李氏是要栽跟头了。’
贪心无度,这就是尔芙对李氏和其手下人的观感。
“可分辨出不同了?”乌拉那拉氏见尔芙放下了手里捏着的米粒,笑着问道。
尔芙故作糊涂的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妾身真是瞧不出来,难道这两种米的品级不同?”
乌拉那拉氏没想到尔芙会了解陈米做旧的小窍门,也没想到尔芙这个如她一般八旗贵女会了解市井上的事情,所以倒是没有多想,有些敷衍的答了句:“也许吧,你先回去坐吧。”,就摆了摆手,扭头看向了李氏。
“李氏,你可有什么想说的!”乌拉那拉氏满是深意的看了眼李氏,低声问道。
大李氏没有成为四爷府侧福晋的时候,李家顶多就算是个富足之家,连个土财主都算不上,自然没有那些传承数百年的传世大族那样的底蕴,比起八旗贵女的乌拉那拉氏和尔芙还不如,作为族中旁支的小李氏为替大李氏固宠才进府的,身边自然没有那些精明强干的人才做陪嫁,顶多就是学了点粗浅的治家手段,所以也是半点不了解陈米做新的手段,更是压根就没想到她安排的采买会暗地里糊弄她,认定乌拉那拉氏在故弄玄虚的她,很是不以为然的答道:“妾身不知。”
“我本想给你个机会的,但是既然你还是这般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乌拉那拉氏闻言,冷冷一笑,沉声说道,说完也不给李氏反应的机会,转身对着福嬷嬷吩咐了一句,便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回到位子上坐了下来。
乌拉那拉氏才刚刚坐定身子,旁边伺候的琦香就领着几个宫女将一张张半透明的娟纱屏风,摆在了众女身前,同时还放下了落地罩边挽着的层层纱幔,将堂屋与两侧的次间分隔开,形成了一个密封的空间。
尔芙含笑看了眼身后站着的瑶琴,抬着下巴对着门口方向的努了努。
瑶琴有些不解的看了眼门口,便看见刚刚离开的福嬷嬷,已经领着一位腮下满是青须的中年男子,来到了堂屋之中,正好站在长条桌案的前头。
堂屋里,突然多了几扇屏风,不论是刚刚去外面请陌生男子的福嬷嬷。还是坐在屏风后面的尔芙、乌拉那拉氏等人,均有些不自在的动弹了一下。
好在跟前挡着屏风,并未被陌生男子看到众女失态之处。
至于为什么不担心陌生男子看见,那自然是因为之前宫女做的一点点小手段了。一方面是几扇屏风的位置,虽然屏风相连处有些许缝隙,却刚刚好都避开了坐在屏风后面的诸位女眷,可以说是将房中的众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另一方面。则是众人身后亦是一尊尊的檀木屏风和层层纱幔,光线相对于门户大敞的堂屋,要黯然不少,所以尔芙等人能透过绢纱屏风看清楚陌生男子,陌生男子却绝对不可能透过娟纱屏风,看清楚坐在后面的众人。
“小人庆丰粮店掌柜许安年给福晋、侧福晋、诸位格格们请安。”垂首进到堂屋里的男子,虽然很是好奇屏风对面的女人是什么模样,但是碍于身份,只是微微抬眸扫了眼,绣着烟雨图的娟纱屏风。便忙行了个走形的跪拜礼,重新低下了头,恭声说道。
趁着许安年请安的工夫,尔芙细细打量了一番屏风对面的男子,但是朦朦胧胧的,却并未瞧清楚,反倒让她发现了一处很有趣的地方,那就是屏风摆放的角度,居然并未沿着水平线垂直摆放,而是呈扇形分布的。
也就是说。此时坐在上首的乌拉那拉氏,虽然眼前挡着一面屏风,却可以通过调整坐姿,清清楚楚地看到下首所有人的表情。坐在乌拉那拉氏下首的尔芙和李氏,也能通过侧身就看到乌拉那拉氏和同排坐着的其他女子,却绝对看不到对面。
尔芙在观察着男子,李氏亦是如此,相比于尔芙的好奇心作怪,李氏则更多的是担心。但是在她看清楚来人是她并不熟悉的人的刹那,她就放下了心,原本僵直的坐姿,也变得随意了许多。
乌拉那拉氏饶有深意地看了眼李氏,敛了敛衣襟,嘴角噙笑地抬了抬手,很是客气的说道:“许掌柜的,不必如此多礼。
今个儿,我让她们请你过来有一公一私,两件事要麻烦你。
一是咱们府中每日要用的米粮数目颇多,与其让那些采买辛苦的****采购,还不如麻烦贵号为本府定期送来一批,这样既让贵号能挣下散碎银子,也能让府里减少些开支,拿下呈批采买的价格。
这第二件就是私事了,实在是本福晋有些好奇,这市面上经销的米粮都分有品级,不知道这品级是怎么区别,又是怎么界定的呢!”
话说到这里,乌拉那拉氏停了停话头,示意福嬷嬷将桌案上放着的两份米粒给许安年分辨,“这是府里有的两种白米,还请掌柜的为我解惑。”
“小人感谢福晋信任,能将如此一笔数目的米粮交易,交到小人的手中。”许安年先是就乌拉那拉氏提出的定期送米的交易,表示了欣然之意,连连拱手道。
随即,他低头看了眼桌案上摆着的两个笸箩,眼中闪过了一丝诡异,暗道一句‘完了,卷进这些深宅大院的女人们的战争中了。’,有些为难的捋了捋须,轻声问道:“不知福晋这两份米粮的来历?”
“这两份白米是我让人随便拿来的,用来考究掌柜本事的。”说着,乌拉那拉氏就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许掌柜,万万不要生气呀!”
“福晋客气了。
那么大的一宗生意,又是要长期合作的,福晋考究考究小人的本事,也是应该的,何况真金不怕火炼,小人在米粮一行打滚十余载,别的不敢夸口,但是这检查米粮品质的点点诀窍,还是有的。”许安年心知乌拉那拉氏说的不过是借口,却并不以为然,本来他就是想要这么一个把自己个儿摘出后宅女人阴私斗狠的腌臜事罢了,笑着拱了拱手,一脸“本该如此”的恭顺表情,缓声答道。
说完,他就上前一步,来到了桌案前,如尔芙刚才的动作一般,又是尝、又是嗅的,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掌柜的觉得如何?”乌拉那拉氏注意到许安年的动作,有些奇怪的瞄了眼尔芙,见尔芙正一脸无辜状的摆弄手指头,便也就摇头否定了自己个儿心里的猜测,对着许安年,轻声问道。
许安年微微点头,“回福晋的话,小人已经分出这两种白米的不同了。”
“那就随意说说吧。”乌拉那拉氏笑着说道。
“是。”许安年又是一拱手,拉开了架势,很是专业的将两种白米的不同,一一说了一番,最后才指着其中一份白米,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这份白米,虽然看起来与顶级白米相差无几,却应该是积年的陈米,只不过是经过洗米做新而已。”
“哦?陈米?那是什么?”乌拉那拉氏做无知状的笑着说道。
“回福晋的话,所谓陈米就是积压下的米粮,并未当年产的新稻所出,而陈米与新米最大的区别就是口感上的不同,不如新米甜香,味道也隐隐有股子霉味。
若是淘洗后,盖上锅盖,静置小半个时辰,任由米粒吸收水分,再在煮饭的时候,点入少许花生油,待煮开后,用筷子稍加搅拌,改小火煮熟,便能让陈米的口感有所改善。
除此之外,还可以通过加入红枣等甜味干果,加入茶水等法子,改善米饭的口味,让陈米如新米一般清香、甘甜。”不得不说,许安年不愧是打理京中最大米店的掌柜的,这知道的就是多,不但将陈米与新米的不同,解释的一清二楚,还拿出了解决办法。
“许掌柜,还请先到厢房歇息片刻,等会儿,自有管事嬷嬷与你商量采买的事情。”乌拉那拉氏倒是并不如尔芙那般听得津津有味,她只是想要从许安年嘴里得知两种米的不同就是,对于那什么陈米怎么才能做得好吃,她是一点都不关心的,所以许安年刚一说完,她便笑着请福嬷嬷送许安年出去了。
能不搅合进内宅的事情,许安年自然是一百个乐意的,连连拱手,又是一番客气,这才随着福嬷嬷离开了上房,去一旁厢房里喝茶等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