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干的好事。”四爷指着胸口一片污迹,语带郁闷的嘟哝道。
尔芙顺着四爷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四爷藏青色的袍子沾着两块可疑的鼻涕结晶体,显然是她刚刚丢脸时弄出来的。
她那张粉白雪嫩的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个彻底,唇瓣微微颤抖着,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愣了足足有三分钟,才顶着四爷吓死人的眼刀,一溜小跑地奔到了衣柜前,将一套宝蓝色绣宝相纹卷云暗纹织锦圆领袍子送到了四爷眼前。
“前些日子,我特地让针线上擅长苏绣的绣娘给爷制的新衣。”一脸谄媚笑容的尔芙双手一抖就将袍子在四爷跟前展开了,柔声说道。
“去去去,抓紧洗洗去。”四爷很是嫌弃地瞥了眼尔芙,一把从她手里抢过了袍子,将一方紫蓝色的帕子丢到了尔芙手里,转身就回到了屏风后面。
尔芙有些懵懵地勾了勾唇角,忙凑到了妆台前。
只见她红红的脸颊上,一抹可疑的水痕从鼻子一直划到脸颊上,亮晶晶的,这该不会……
“阿!”尔芙抱着脑袋发出了一声惨嚎,也顾不上四爷还在屏风后面换衣裳,径自往净室里跑去,就着铜盆里的温水,连连往脸上泼着水,一直到衣襟都打湿了一片,这才面色讪讪地走出了净室,重新坐在了临窗炕上,故作镇定地摆弄着手指。
那边,四爷也已经换好了新衣裳,看着尔芙傻愣愣的模样,微微拧眉,低声道:“一会儿记得喝一碗浓浓的姜汤,不然明个儿估计就真的要病了。”
“恩,已经有些鼻塞了。”尔芙连连点头道。还算透亮的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显然是真的着凉了。
说着话,尔芙就觉得鼻子又不受控制的流起了鼻涕。忙拿着帕子侧身擦着,最后重重擤了一把,这才重新坐正了身子。
……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尔芙就捂着鼻子坐起了身子,“瑶琴,快把胡太医给我叫过来。”
喝过了姜汤,又提前吃了成药,可是被四爷翻过来折过去地折腾了大半宿的尔芙还是毫无意外的病了。鼻子彻底不通气了,嗓子更是疼得说话都费劲了。
胡太医已然彻底成为四爷府里的常住人口了。
正在收拾包裹准备回家陪夫人回娘家的胡太医,顶着一脑门的黑线,躬身走进了暖阁,才一进门就被迎面扑上来的热气弄得愣住了神,有些疑惑的侧头看了看引路的瑶琴,“这是怎么回事呀?”
“主子说冷。”正领着小宫女往暖阁里添炭炉的古筝闻言,轻声说道。
“哦。”胡太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迈步往里走去。
落地罩前,已经挡上了屏风。尔芙正抱着帕子打喷嚏,鼻涕眼泪一起流,看起来惨极了。
“快给我开个什么方子吧。”不等胡太医的手搭在手腕上,尔芙就急急地叫出了声。
只是因为她鼻子已经完全不通气了,鼻音太重,说出来的话很是含糊,加之胡太医略有些走神,压根没听懂尔芙说了什么。
“……”胡太医抿了抿唇,将脉枕收回到了药箱里,“瓜尔佳主子受了风寒。难免畏寒,但是暖阁里的温度太高,也会让主子更加难受,依微臣浅见。不如将炭炉挪出去两盏,另开窗通风透气一盏茶工夫,相信主子会觉得舒服些。”
说完,便已经站在圆桌旁开方子去了。
西小院里的药材都是现成的,这边胡太医刚把方子交到瑶琴手里,那边药童就已经按照方子抓好了药。古筝忙从小厨房里找出了煎药壶等东西在廊下煎药了。
趁着古筝煎药的工夫,胡太医又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小瓶薄荷油,递到了瑶琴手里,“瓜尔佳主子的鼻塞有些严重,若是实在难受,可以用薄荷油改善下鼻塞的症状……”说完,又交代了瑶琴一番保持房间通风、温度等琐碎细节,便背着药箱走出了暖阁门。
从始至终,尔芙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脑袋在炕上打滚。
“主子,不如用些薄荷油吧。”瑶琴将细白瓷瓶送到尔芙眼前,满眼关切的低声说道。
尔芙微微摇头,裹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咬牙道:“你一会儿去前院看看那些制作花灯的匠人哪里缺什么,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就锁了院子吧,今个儿不许四爷和弘轩他们过来了,免得把他们也都弄得病了。”
一句话说完,尔芙就连着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平缓了呼吸,但是整个人的精神就更萎靡不振了。
“我睡了,要是没有大事就不要叫我……”几口就将还有些烫的药喝下肚,尔芙的脑门上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一直很不舒服的鼻子也好了那么一丢丢,低声吩咐道。
刚刚开窗换气,廊下摆着的几盆梅花的香气就顺风吹了进来。
淡淡幽幽的梅花香,清雅而幽香,很是宜人,古筝绞了热帕子给尔芙敷了敷鼻子,这才替尔芙掖好了被角,退到了落地罩外候着。
这一觉,睡得并不舒坦。
因为鼻子不通气,尔芙辗转反侧地难以入眠,或是刚刚入睡就被憋醒了,让她对四爷的不满更加深了一层。
“主子,若是睡不着就不要睡了。”古筝看着锦被簇拥着的尔芙巴掌大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便知道自家主子这会儿定然是难受到了极点,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之前胡太医留下了个熏蒸的方子,不如主子进净室里泡个木桶浴吧。”
熏蒸……
尔芙立马就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将锦被紧实地裹在了身上,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瓜地连连摆手示意古筝赶快去准备。
净室的温度,比暖阁里略低了些。
尔芙裹着厚厚的棉袍子走进,便觉得一直不通气的鼻子好受了不少,但是她却知道这种现象并不利于身体的康健,所以并没有贪凉,反而重新回到了暖阁里,吩咐小文、小满往净室里添了两盏炭炉,一直等净室里的温度和暖阁里温度持平。古筝也已经让宫女在木桶里倒了大半下的热水,这才趿拉着鞋子走进了净室。
水里浸泡着纱布包裹着的药包,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一番折腾,尔芙的鼻子总算是通气了。
虽然还有些流鼻涕。但是经历过严重鼻塞的尔芙,还是很满足现状,趁着外面日头正高,气温还算暖和,换上了厚厚的貂裘大氅。抱着手炉等保暖设备,坐着软轿就往花厅去了。
今个儿已经是初三了。
府里几位格格虽然不能回娘家,但是却可以召自家额娘过府来说话,尔芙这会儿打算过去花厅凑个热闹。
当中开门、面阔五间的花厅,宫人早已经用绢纱屏风隔绝成了几个相对私密的空间,但是除了董鄂氏格格仍然和额娘在这里说话,其他几个格格都已经带着自家额娘去了她们各自的院子。
“婢妾请瓜尔佳福晋安。”董鄂氏看着尔芙走进,忙躬身见礼道。
“起身坐吧。”尔芙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瑶琴上前扶起同样拘礼中的董鄂氏额娘苏佳氏,“怎么没带着你额娘进内院走走?”
“启禀瓜尔佳福晋。婢妾的额娘身体有些不大自在,怕过了病气给各位主子,所以就没有进内院。”董鄂氏面露羞红,低声答道。
“原来是这样。”尔芙含笑点头,“那你们娘俩说话吧,我去旁的地方转转。说起来,我这才真是怕过了病气给你们,昨个儿就是去园子里消消食的工夫就受了风寒,鼻子都好像不是自己个儿的了。”
说着,尔芙又笑着留苏佳氏在府里用饭。便抱着热乎乎的手炉出了花厅,迈步往园子里走去。
白日里的花园和晚间的花园,景色很是不同。
晶莹剔透的冰雕,迎着阳光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一盆盆修剪精致的花卉盆景摆成各种不同的花样,点缀在葱郁的树木之间,几个往各院送浆洗衣物的小宫女,说说笑笑的走过,为园子里的美景更添了一缕俏皮意味。
尔芙就这样信步游走在园子里的蜿蜒曲折的石子小路之间,眼神一直往那些光秃秃的树上看去。在心里琢磨着点缀用的绢花和花灯等物的图样,显然是用了心的。
“有花无叶,看着就不真实,还是该让绣娘们剪些绿叶点缀陪衬才是。”尔芙看着昨夜曾经看过的那棵银杏树,喃喃道。
说完,又觉得太过浪费的摇了摇头。
尔芙在园子里绕了一大圈,心里有了个不算太过成熟的想法,打算等过两天身子好些和四爷商量一番再做决定,便也不再外多停留,挥手招呼过身后跟着的软轿,转身回到了西小院。
……
花厅里,董鄂氏面色窘迫地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额娘,连连扶额,求救地看着身侧跟着伺候的小丫鬟瑶儿。
“额娘说得都是为了你好,你不用挤眉弄眼的和小丫鬟套话。”苏佳氏微微挑眉,冷声说道。
“我知道。”董鄂氏忙屏息凝神的低下了头,“只是到底隔墙有耳,您这些话就不要重复了,女儿心里有数。”说着,整张脸就变成了一块颜色纯正的红布。
苏佳氏冷哼一声,“有数,你要是有数就不会让人抢到你前头去。”说着就怒其不争地在董鄂氏胳膊上拧了一把,随即瞟了眼绢纱屏风的左右,打发了瑶儿和她打来的谨慎嬷嬷去外面守着,从袖管里掏出了一支小瓷瓶,“这是宫里秘传的催孕丹,这也是额娘最后能帮你做的事情了,往后你能走到哪里就是你的事情了。
你要记得,你的身后不单单只是你自己个儿,还有咱们一大家子人呢……”说着,苏佳氏就又叹了口气。
董鄂氏一族被大名鼎鼎的董鄂妃坑得不轻……
好不容易有了能复起的机会,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董鄂格格这个不起眼的格格位置,要是董鄂格格今年还不能顺利产子,怕是董鄂氏一族就要送其他格格进府了。
苏佳氏作为董鄂氏这一分支的宗妇,她不单单要考虑自家女儿的利益,她还要顾虑着族里的平衡。当日,董鄂格格能顺利进入四爷府里伺候,其中付出心血和努力的,绝不止是她们董鄂氏一家,如果董鄂氏能早早产子,还一切好说,不然……
不然……
苏佳氏都不敢想下去,只希望董鄂氏的事情能成功吧。
这催/孕/丹很灵验,一枚就能保证女子有孕,当然也需要四爷辛勤耕耘,不然就算是天宫灵丹也不能让董鄂氏有孕产子。
想到这里,苏佳氏又从袖管里取出了一个薄薄的册子塞到了董鄂氏手里,贼溜溜的低声说道:“你要好好看看,别总是抹不开脸,这男人都是那样子的。”
说完,也不顾董鄂氏已经面红耳赤的羞大发了,还坚持说着那些羞人的话题,直说得董鄂格格要翻脸了,这才停住了话头。
与此同时,尔芙吩咐大厨房准备的席面,也已经分别送到了花厅和各位格格的院子里。
“听人说你们侧福晋很得四爷的心思,你记得多学学她,不怕你东施效颦,只要能成功,何须计较什么手段呢!”苏佳氏一边吃着香润可口的八宝鸭子,一边唠叨着。
董鄂格格也不知道该说她这个额娘什么好……
——明明她已经说了几遍隔墙有耳,让她嘴上有个把门的,可是她这个额娘就是这么唠叨个没完,而且还越说越过火了,真不知道是为了她好,还是存心来坑她的,她作为女儿又不能和自家额娘说得太过分,只能连连使眼色,“额娘,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有主意,你这是不爱听我说话了,嫌弃我不中用了……”苏佳氏见状,一把丢了手里的乌木包银头筷子,扯下大襟上掖着的帕子就低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嘟哝着,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好能传到外面。
“额娘,你今个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董鄂氏脸色阴沉的问道。
苏佳氏讪讪一笑,“当然是来给你出主意的。”
“额娘,你说的那些,我心里都有数,但是这里不是咱们府里,到处都可能是旁人的眼线,你怎么就听不懂我说的话呢!”董鄂氏沉声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说的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话呀!”苏佳氏笑着摆了摆手,强词夺理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