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尔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在了罗汉床上,但是总算是止住了泪水,也停止了仿佛魔怔似的喃喃自语,满是疲态地抬了抬手,“福晋,我又在你这里失态了!”
“行了,我既然唤你一声妹妹,便把你当成了自家姐妹待着,还会笑话你不成?瑶琴,你家主子这幅样子不好让他人瞧见,你随着嬷嬷去小厨房里取些热水过来吧!”乌拉那拉氏笑着点了点尔芙的脑门,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吐槽着,转身吩咐着傻眼状态的瑶琴和福嬷嬷,免得尔芙这般失态的出去让人笑话。
瑶琴虽然明白乌拉那拉氏是好心,但是她是瓜尔佳氏的奴婢,自然是不敢听乌拉那拉氏的吩咐办事,不禁将征求允许的眼神丢给了瓜尔佳氏,脚下一步不动地站在原地,连旁边福嬷嬷拉扯她的动作都没理会。
“本福晋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可是你瞧瞧你主子这个状态有空理会你么,还不赶紧跟着福嬷嬷过去准备,一会儿要是让旁人瞧见你家主子这个样子,那你才真是害了她呢!”乌拉那拉氏等了一会儿,见瑶琴还立着不动,有些气急地转过了头,指着瑶琴训斥道。
瑶琴犹豫地砸了咂嘴,见尔芙的情况着实不大好,鼻涕眼泪地弄了一脸,显得十分狼狈,便也就福了福身子,跟着福嬷嬷去了后头。
“你就是太傻,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时候,老人们都说三起三落过到老,这才哪到哪呀!”乌拉那拉氏一边拢着尔芙散乱的发丝,一边语重心长地嘟囔着。
尔芙冷冷地笑了笑。“姐姐,我知道,但是这心里头真的好疼,就好像被人拿着大手捏了又捏一样,这眼泪就好像止不住似的掉着,我不想哭,我也不想在外面这么丢脸。可是……可是就是停不住呀!”
“傻!”乌拉那拉氏一推尔芙的脑袋瓜。见尔芙就像没骨头似的往茶几上摔去,又忙着揽住了她的肩膀,怒其不争地吐槽着。
“哭过就好了。也算是把肚子里这点子酸水都倒出来了,往后就不会了!”尔芙傻笑地睁开了眼睛,拧着已经满是泪水的帕子擦了擦鼻子,反手抱住了乌拉那拉氏的肩膀。一字一句似发誓般的说道。
这会儿,瑶琴也已经捧着热水和湿帕子等物件进了内室。乌拉那拉氏就着她的手拧了条温热的帕子,递给了尔芙,让她自己个儿收拾收拾。
“这才几天就在我这里哭了两回了,怕是我要让人把你的衣裳放在我这里几身了吧!”乌拉那拉氏一边翻着衣柜里适合尔芙年岁、身量的衣裳。一边回头吐槽着。
尔芙呵呵呵一笑,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模样。
她洗去米分黛的脸上,满是纤弱之色。
一双杏眸被泪水洗刷的格外明亮。不笑而微弯的唇角,让人一见就忍不住的心疼着。蜷起的双膝被双臂揽着,缩在罗汉床的角落里,显得如孩童般。
“这套朱红的袍子太艳了,但是你这年纪正合适,倒是也合穿!”乌拉那拉氏左挑右选地翻出了一套针线上新送来的大襟旗装,一边吩咐着福嬷嬷安排人去熨烫,一边和尔芙说着。
“袍摆上绣的是牡丹,我穿不合适吧?”尔芙有些不安的说道。
“咱们府里不讲究这些,再说本就是我给你的,你就穿着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说道。
你也是真变了,什么时候这么小心谨慎了起来!”乌拉那拉氏不赞同地撇了撇嘴,拿过已经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满满都是气她不争气的眼刀往尔芙身上丢着。
尔芙没有再多计较,勾了勾唇角,拿着帕子又抹了把鼻子,“其实我穿得素淡,不是我小心谨慎,而是我真的喜欢那些素净的颜色,再说颜色素净些,我也好躲懒地不涂脂抹米分了,却不想成为了让人模仿的对象!
这回儿换了衣袍首饰,倒是也好!
免得咱们府里的人凑到一起,各个都穿得如制服似的,到时候四爷再分不出谁是谁来,那才是让人看笑话了呢!”
说着,尔芙就已经自嘲似的将发髻间还算素净的簪子都扯了下来,转头要了乌拉那拉氏的妆匣,自里面翻来翻去的,找出了一对赤金镶红宝石的桃花簪和一支镶八宝的同心锁分心,并凤凰展翅步摇,就着她那张不着米分黛的小脸,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笑了起来,“福晋,你看我这么配发饰好看么?”
“好看!
你今日这袭暗红色的坎肩就挺漂亮的,别整日穿的那么素淡了,一会儿我就让福嬷嬷去针线那头吩咐下去,让她们将你今年的新装都制成鲜艳颜色的!”乌拉那拉氏笑着点了点头,又选了一套配套的红宝石菱形赤金托儿的耳坠子送到了尔芙手边,朗声说道。
片刻工夫,瑶琴就手巧地替尔芙梳好了架子头,配上了整套发饰,伺候着尔芙换上了那套刚刚熨烫好的新衣,这才扶着尔芙重新坐在了罗汉床上。
“瞧瞧如米分雕玉琢似的个小人儿就该这般好好打扮着!”乌拉那拉氏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楠木的小盒,自里面拿出了一对赤金绞丝镯子和几枚鎏金镂空护甲来,送到了尔芙手边。
……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尔芙抚了抚鬓边的金步摇,笑着说道。
乌拉那拉氏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福嬷嬷送着她出去,面不改色的继续低头研究从库里分给荿格格的摆设,慢慢的嘴角那抹笑意越来越浅,一直到挂上了满脸愁容,这才闷闷地推开了手里的册子。
“福嬷嬷,你说四爷是怎么想的呢?”乌拉那拉氏磕着手里捧着的茶盅杯盖,若有所思的喃喃问道。
“主子,不管主子爷怎么想,您就只管做好您福晋的本分就好。便是再添了几个格格又如何?再说依奴婢看,这事就是您和侧福晋多想了!”福嬷嬷知道自家主子是个爱多想的,便是当着侧福晋的面没有什么表示,这心里也是不自在的,忙上前替乌拉那拉氏换了一盏热茶,低声说道。
乌拉那拉氏叹气地摇了摇头,“便是这么说吧!
你让人去针线上问问。别是四爷将瓜尔佳氏的新衣都拨给了那荿格格吧!若是真是如我猜测的那般。你就让针线上的人抓紧补了这个窟窿,再从咱们库里找几匹颜色艳丽的好料子送去,给侧福晋多置办几身新衣。别让这事闹到侧福晋耳朵里去,免得再生旁的是非。
这府里就这么一个软性子的人了,我可不想她也变得心狠手辣啦!”
瓜尔佳氏尔芙的性子是府里最好的一个。
心思绵软不说,最重要是心底总有着一抹善念的存在。这也是乌拉那拉氏敢顶着家里头那边越来越大的压力拒绝钮祜禄氏孩子的最大底牌,她还真是怕尔芙就在这样的刺激下就黑化了呢!
那她的弘晖可怎么办呢?
这么一想下。乌拉那拉氏就真的有些坐不住了,忙吩咐福嬷嬷去针线上张罗着,可不能让这事闹将起来。
……
“那是瓜尔佳侧福晋的软轿吧?”荿格格站在倚月阁外墙处的扇形镂空窗子,望着外面小路上经过的软轿。有些好奇的问道。
刚刚被管事嬷嬷分过来的小丫鬟看过去。
正巧瞧见尔芙撩着软轿的轿帘往外看,笑着点了点头,“正是瓜尔佳侧福晋。这可是咱们府里性子最好的主子了,平日里待手下人也和气。原本是咱们这些下人最爱伺候的院子了。
只是现在是不行了,那边都用内务府分过来的宫女伺候了!”
最后这句话,小丫鬟的语气里流露出了些许羡慕和失落之意,好像巴不得立马就成为侧福晋身边人才好呢,全然忘记了她现在的主子正站在身侧呢。
好在荿格格没有为此发脾气,反倒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让有心提醒小丫鬟注意的另外一个小丫鬟松了口气,暗暗庆幸着跟着的新主子脾气好,不似钮祜禄家出来的那位格格,总是拿她们这些小丫鬟出气。
“咱们回去吧!”荿格格目送着尔芙的软轿消失在眼界内,转头说道。
倚月阁里的摆设还没换,处处都显示着原来主人的少女情怀。
荿儿很是不喜,但是她在府里根基尚浅,不但没有显露出来不喜欢,反而乐滋滋地坐在了摆设最多的博古架旁边,随手摸着那些有些落灰的米分彩瓷器,似是也很天真烂漫的样子。
……
“主子,您可回来了!”尔芙的软轿刚刚进院子,还不待正主走下轿子,轿子外就响起了新从二等宫女提起来的大宫女瑟儿急火火的叫声。
瑶琴上前一步,拦住了差点就扑到轿前的瑟儿,“你怎么这么慌张,这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说着就推了她一把,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给她留,丢下一句让她去管事嬷嬷那里领罚,便径自往轿子旁走去,扶着有些困意上头的尔芙往上房走去。
“呸!什么玩意,还真当自己个儿是个人物了!”
瑟儿自顾自地理了理被瑶琴推搡过的大襟,轻啐了口唾沫,低声骂了句,随即又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毛腰弓脊地凑到了瑶琴跟前,轻声说道:“瑶琴姐姐,我这还不是急坏了。
主子爷已经过来好一会儿了,刚还发了一通脾气,我不也是急着给咱们主子提个醒么,让咱们主子又个准备么!”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准备茶点吧!”瑶琴微微挑了挑眉梢,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丢下一句话就快步追上了尔芙,低声通禀去了。
尔芙嗤鼻一笑,“这事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她眼前垂着的棉门帘子就被从里面撩开了,面泛怒色的四爷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你去哪里了?”四爷冷声喝问道。
尔芙眯了眯眼睛,微微俯身一礼,拘礼道:“妾身刚去给福晋请安,不知道四爷过来了,便与福晋多说了几句,倒是劳烦四爷多等了!”
四爷看着眼前一板一眼拘礼的尔芙很是不顺眼,却也不好当着下面那么多仆妇说什么,只能冷冷地扫了一眼满眼看热闹眼神的宫女、太监,一甩袖子就扯了尔芙就往房间里走去,连瑶琴都被他喝止在了门外。
“现下正是三九的时候,这大冷天的,你折腾个什么劲!”一进门,不等尔芙喘允气,四爷就如炮筒子似的吵了起来。
尔芙抬了抬头,刚要辩解两句,便瞧见四爷一拍茶几,将茶几上几个高足盘震了三震,“你是从哪里学的这规矩,这进了门还装什么样子,赶紧坐下说话就是了!”
“妾身遵命!”尔芙又是一俯身,拎着袍摆走上了脚踏,坐在了临窗炕上。
看着眼前规矩的尔芙,四爷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就吐不出来。
原本想要缓和缓和气氛的他,一下子就没了心情,也不理会垂首而坐的尔芙,一撩袍摆就往外走去,大步流星地几步就到了房门口,不等门外伺候的宫女听见动静撩帘子就已经自顾自地踹着帘子就出去了。
要说也是巧。
正好一脚就踹在了要往房间里送热茶的瑟儿身上,将瑟儿直接从门口踹下了回廊,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当场就止不住的嚎叫了起来。
“好好的日子嚎什么丧!”四爷冷着脸呵斥了一句,不等正在尾房里歇脚的小太监出来就大步往外走去,连软轿都不坐了就直接出了内院,小太监一路紧赶慢赶地追了一路,愣是到了书房外面都没追上四爷。
苏培盛看着歪七劣八瘫在拐角小胡同里的小太监们和空荡荡的软轿,很是不解的问道:“这是又怎么了?可是你们当差不当心,又惹到了主子了?”
“苏爷爷,不是咱们当差不当心,实在是主子这火来得没道理,刚主子去侧福晋院子里的时候,还有个笑脸,谁知道侧福晋刚回院子就气冲冲地冲出来了,咱们一路上腿都要跑断了,这也是没有追上!”领头抬轿的小太监哭丧着脸爬了起来,跪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连连叩首说道。
“那主子去哪里了呢?”苏培盛望着空荡荡的书房,揣着手,满是不解的望天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