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氏并不是特别担心,好吃好喝地养着,胎像一直不错,但是今个儿不知怎么了,她才要起来去外面散散步,便觉得肚子如刀剜似的疼了起来。
虽然她没有过怀孕的经验,却不妨碍她升起不好的联想,忙安排宫婢去找太医。
太医一动,这消息就自然而然就传到德妃娘娘那边了。
德妃娘娘是知道今儿尔芙不在圆明园这事的,她忙和其他宫妃打了个招呼,又给太后那边传个信,便领着身边得力的嬷嬷和宫女来了圆明园坐镇,同时她也没有忘记安排人给回京的尔芙送信,因为如果佟佳氏有事,尔芙作为嫡福晋不在跟前的话,难免会让人联想到其他不好的地方去。
她会在这个时候特地安排人给尔芙传信,可见她还是很疼爱尔芙这个新儿媳妇的。
再说一方楼里,佟佳氏打从发现有孕就将寝室从楼上挪到了楼下,一来是这楼下的居室更接地气,更加凉快些,二来是她怕下楼梯危险,万一身边的谁被人收买,不管不顾地做出推她下楼的事,这一层楼梯是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却绝对能要了她肚子里孩子的命,所以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她不需要身边人提醒就已经搬到楼下了。
这会儿她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宫女去请太医,第二件事就是让人将她今个儿吃过、用过、碰过的东西都封存起来,等待太医过来细细检查,而第三件事就是将小厨房的人都看管起来了,免得过后有人趁乱扫尾,安排好这些事情以后,她这才捧着肚子,开始安心地等待太医过来。
从这一点看,这就是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女,临阵不慌,安排事情有条有理,若是换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发现自个儿肚子不舒服,怕是早就已经哭着喊着地躺在床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情。
德妃娘娘从畅春园很快就过来了,和匆忙赶来的太医是前后脚到的一方楼,她到一方楼的时候,太医才刚刚进门,她抬手免了宫婢们请安的礼节,动作轻缓地来到内室的珠帘前,垫脚瞧了瞧内室里的动静,格外看了看太医的表情,心下大安地松了口气。
别看那些太医早就练就了一手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但是一些细微的动作上,还是能看出被诊脉的人脉象吉凶,尤其是德妃娘娘这样最善于观察的人,既是知道佟佳氏的胎像并无不妥,她也就有闲心管起闲事来了,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热茶微抿了口,沾了沾唇瓣,招呼过今个儿在佟佳氏跟前伺候的近身宫女,细细询问着,从佟佳氏的吃喝到穿戴,事无巨细,没有一样拉下的。
等她这边问完,给佟佳氏诊脉的太医也从内室里出来了。
“佟佳侧福晋的身子如何,可还安稳?”德妃娘娘摆摆手,打断了宫女还没有说完的话,扭头冲着跪下行礼请安的太医,沉声问道,虽然知道佟佳氏这胎儿无恙,可是这该问还是要问问,不然那些没有眼力见的人还以为她就是过来看热闹的呢,所以有些事就是要坐在面上的。
太医闻言,掉了会儿书袋子,摇头晃脑地说着医理,好半天才给出结论。
便是冲着太医这个做派,旁边伺候的宫女和内室里躺着假寐安胎的佟佳氏也知道是没有什么大事了,德妃娘娘更是早就了然于心,交代太医去旁边开了安胎的方子交给佟佳氏的近身侍婢去按方取药,又客气地让自个儿身边的宫人送了太医出去,她这才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来到了佟佳氏的床边。
佟佳氏知道自个儿的身子没事,自然不敢居大,忙要起身请安。
德妃娘娘笑着,按住了她要起身的动作,这才坐在宫人搬过来的绣墩上,笑吟吟地开口说道:“虽说太医说没什么大事,但是你到底是动了胎气,这事是可大可小的,还是要好好躺在床上养养,务必要格外小心,所以也就不要太在意那些虚礼,你的孝心,本宫也是知道的。”
有了德妃娘娘这句话,佟佳氏也不再挣扎着要起身了,不过还是微微坐起来些,身后倚着软软的靠枕,半躺在床上,含笑道:“都怪妾身太紧张了些,没想到这点小事,却惊动了娘娘,妾身实在是心中有愧。”
“这算什么惊动,你肚子里的是本宫的孙儿,本宫担心是理所当然的事。”德妃娘娘笑着道,虽然并没有表现得多么亲近,说话却很是柔和,她又问了问佟佳氏现在的感觉,却忘记吩咐底下人拦住去京里给尔芙报信的人了,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宫人捧着熬好的安胎药进来的时候,再安排人去追,估计也赶不及了。
说起这事,佟佳氏又是一脸羞愧,“福晋难得回娘家一趟,却要因为妾身奔波,都怪妾身太大惊小怪了。”
“无妨,钮祜禄氏是福晋,这是她的本分,至于说奔波之苦和思家之情,稍后总有机会弥补,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心养胎,给老四填一个健健康康的阿哥,这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德妃娘娘笑,别以为她不知道佟佳氏的心思,无非是想要不动声色地给尔芙抹黑罢了,但是她却不会掺和进这种事里,略为安抚几句,便已经是她冲着佟佳氏腹中胎儿的面子了。
如果换做是乌拉那拉氏在世的时候,德妃娘娘兴许会疑心这事和她有关系,但是换到尔芙身上,德妃娘娘根本就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倒不是说德妃娘娘完全信任尔芙的品行,实在是尔芙不敢这么做。
一来是因为这人做坏事都是一点点来的,总是要循循渐进,昨儿还是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今儿就敢行如此阴损的事,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儿。
二来是尔芙手底下的人手太过有限,身边又都是老四安排的人,那些人虽然不会被人收买,做出伤害尔芙的事情,却也不会听尔芙的吩咐,做出伤害老四子嗣的事情,因为归根究底,这些人的主子是老四,而并非是坐稳嫡福晋宝座的尔芙。
所以么,关于佟佳氏抹黑尔芙的做法,德妃娘娘就是听听就算了,要不是她看出佟佳氏是真的紧张肚子里的胎儿的样子,她甚至怀疑佟佳氏在自导自演地往苦肉计,因为没有谁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没吃到羊肉惹一身腥的事情来,但凡是敢对皇室子嗣下首的主儿,那都是有一击必中把握的,不然这不是平白惹麻烦么,一旦查到自个儿的头上,失宠是必然的事儿,要是身份不够贵重的,兴许连小命都得丢在里面,富贵险中求是不假,可是稳赔不赚的买卖,没有人会做。
但是万事无绝对,德妃娘娘也没有着急下定论,这还要等太医那边的检查结果。
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样没个结果就走,所以德妃娘娘也没有想要将这事丢给随后就会回到圆明园的尔芙,她一直等到太医将佟佳氏整天吃过、用过的茶水、点心、餐食都检查好,都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最后找到罪魁祸首是佟佳氏贪凉吃的一杯冰镇乳酪,这才落下了脸,绷着脸嘱咐道:“虽说现在是夏日,但是圆明园本就是避暑的所在,已经是很凉爽的地方,你居所左右又有绿荫环绕,房间里也摆着冰山,实在不好再吃那些冰镇的东西,便是连冰镇的瓜果都要注意,不然难免会有不舒服的时候,也会亏损你的身体。
想来你入府前,你额娘也该交代过你的吧,这女子宫寒,虽说不耽搁吃喝,却是会耽搁你的前程,所以孰轻孰重,你是聪明人,总该会选择,这次的事情,本宫就不多说你什么了,你安心休息吧!”说完,德妃娘娘就直接领着人回畅春园去了。
紧忙交代宫人送着德妃娘娘出门,佟佳氏脸色惨白地靠在了靠枕上,她有些心塞地抚了抚微隆的小腹,狠狠地瞪了眼身旁伺候的宫婢,她快气死这个实话实说的丫头了。
她在得到太医说自个儿没事的结果后,便已经知道身体不适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她却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这种瞌睡时送上门的枕头,想着甭管这口黑锅口在谁的头上,最后获益的人,总归是她这个受害者,这才要求太医细细查验她用过的吃食,她想,即便是太医找不出有问题的东西,也总归是个疑点摆在那里,以后定有开花结果的那天,尤其是她今个儿吃过冰镇乳酪的事,只有她身边的近身宫婢知道,也就不怕被人点破戳穿,所以她才会这般大大咧咧地等着太医的检验结果,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自个儿身边的近身宫女主动提起他曾用过冰镇吃食的事情。
这白白丢了大好的机会不说,还惹了德妃娘娘不高兴,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是佟佳氏却没有反思自个儿在这事里的过错,反而迁怒到了身边宫婢的身上,她懒懒地倚在靠枕上,对着自个儿房里的管事嬷嬷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道:“我今个儿身体有些不舒坦,身边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说完,她就扯着被角,身子往下缩缩,躺到了被窝里。
佟佳氏丢给管事嬷嬷的眼神就一个意思,那就是寻个错处,将那个说话不知道收敛的宫女处置了,倒也不是说要了那宫女的性命,宫女虽说是奴仆婢女,但是到底是八旗包衣出身,如果真随随便便就死了,难免会引起旁人的主意,所以也就是找个错处,将那小宫女打发了就是了,随便安排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到时候受不住苦没了、病了,可就不管她这个前任主子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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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另一边儿,尔芙得到圆明园传来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她一边交代着诗兰和玉洁去收拾行李,又打发了诗情去给正院伊尔根觉罗氏那边传消息通知,最后还催着随行伺候的小太监去安排马车,独剩下她一个人坐在堂屋里,想着刚才传来的消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等到诗兰和玉洁将行李收拾好,便忙活活地坐在妆台前了。
以前四爷府里不是没有出过这种事,但是那时候尔芙是侧福晋,一切事情都有乌拉那拉氏这位嫡福晋撑着,只要屎盆子不扣在她的脑袋上,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而且她一直将身边的宫婢仆从管得很紧,轻易不放人出门,所以一般也不会牵扯到她的身上,她得到消息过去,那基本上就是出于看热闹的位置上,虽然也可惜没了的孩子们,却并不着急,但是这次却不同了,没有了乌拉那拉氏在前头顶雷,她又正好不在圆明园坐镇,突然出现这种事,如果没事还好,要是真出事,四爷知道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头也会不痛快的,而且也会显得她这个做嫡福晋的人不够尽责、尽心。。
嗐,想到这里,尔芙苦着脸,叹了口气,正当她要吩咐人先回圆明园探探口风的时候,伊尔根觉罗氏忙活活地赶了过来,她一把拦下了迈步就要往外走的赵德柱,沉声追问道:“你是打算让他去探消息?你这不是主动往人手里头送把柄,若你不做贼心虚,为何要偷偷摸摸安排自个儿跟前的人回去探听消息,到时候真要是佟佳侧福晋出事,你有几张嘴儿能解释清楚,你现在就该稳住,你不在圆明园,出了事急着回去是对,但是你也不必再着急,你既不是太医,也不能替她佟佳氏安胎养身子,赶在城门落锁前出去就是了。”
此时此刻,伊尔根觉罗氏无比庆幸尔芙没有在圆明园那边,她还能交代几句话,不然就冲着尔芙这冒冒失失的性格,到时候就真要被人陷害成背黑锅的倒霉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