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尔芙如遗言般的交代,诗兰和诗情二人更加慌了。
只是她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尔芙,只能茫然无措地按照尔芙的吩咐,替尔芙梳妆更衣,伺候着尔芙随传信太监离开了四爷府。
“主子就带走了晴岚?”诗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一切的问道。
诗情苦笑着点点头,低声道:“是呢,没想到这么危险的时候,陪伴在主子跟前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她这个游离在侧的旁人。”
“兴许主子是觉得她是宫女出身,应对些突发情况时,更有办法呢!”
“可能吧,我却总觉得主子这般安排是在防备她。”诗情望着尔芙离去的背影,低声呢喃道。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诗兰接茬问道。
诗情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等吧,如果晚上咱们主子还没回来,咱们就按照主子吩咐的那样,一个去听雨阁照顾小七格格,一个去前院的宁远堂照顾弘昪阿哥,这也是咱们能为主子做的唯一一件事。”
说完,她就不等诗兰回答地往院里走去。
她被这压抑的气氛折磨得有些难过,眼窝窝里打转的眼泪,眼瞧着就要流出来了,为了不在其他宫婢仆从面前丢脸失态,也为了不让院里的其他宫婢仆从胡思乱想,她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静一静了。
诗情转身离开了,诗兰也紧跟着离开了。
她路过庭院当中的时候,还不忘吩咐粗使婢女将院里的落叶和尘土打扫干净,保持着和平常一般无二的做派,只是她收在袖管里的双手,却早已经攥成了拳头。
再说尔芙那边儿,她还是头一次坐着宫里派出来的软轿进宫呢!
在经历过初时的惶恐不安后,好奇心颇重的她,便打量起轿内的摆设来。
不同于府里惯用的两人抬小轿,这不出的委屈,还不等德妃娘娘开口叫起,眼泪就已经吧嗒吧嗒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苏姚听见身后隐约传来的抽泣声,登时就是浑身一僵。
这不是她大惊小怪,实在是如四福晋这样在婆母面前说哭就哭的儿媳妇,宫里甚是罕见,连她这种跟在德妃娘娘身边多年、见多识广的掌事宫女,也是第二次见。
对了,顺带提一嘴,上次好似也是四福晋哭着求德妃娘娘做主。
如此一想,苏姚就不觉得意外了,上次四福晋闹得那般失态,自家娘娘也不曾怪罪过四福晋分毫,甚至还隐约有几分弥补、抬举的意思,那么这次,便是四福晋不能如上次那般傍上德妃娘娘,狐假虎威地回去收拾四爷府那些爱扯闲话的深闺妇人,应该也能全身而退。
果然,四福晋即将成为继十四爷之后最不能得罪的存在了。
苏姚抱着这样的想法,抬头瞧瞧自家那位正皱着眉头往下瞧的德妃娘娘,赶忙开口提醒道:“四福晋,您这是闹得哪一出呢,说哭就哭起来了,这不是惹咱们娘娘跟着着急嘛!”
“别哭了!”果然,苏姚话音一落,德妃娘娘就开口了。
她刚刚并没有注意到还屈膝拘礼的尔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见尔芙迟迟不肯起身,还以为是在和自个儿闹脾气、耍性子呢,要不是苏姚提醒得快,她都打算就这么晾着尔芙了,真当她德妃是个没脾气的面包子呢。
不过也不怪德妃娘娘有此误会,毕竟这隆冬时节,房门窗口都摆着挡风的屏风,虽是挡住了从门缝、窗缝钻进来的寒风,但也遮住了光线,弄得殿里阴沉沉如鬼蜮般,便是点着烛火照明,殿内到底是有些暗,加之德妃娘娘年岁渐长,眼神越发不济,也就更加瞧不清楚远处了。
尔芙闻言,哭声更大了些。
某些沉浸在悲伤、委屈等负面情绪中的人就是这样,越劝越哭,越开导越闹性子,要是没人理会的话,自个儿哭一会儿,慢慢地也就好了,旁人如何不说,反正尔芙就是刚好是这种性格,本来她还能坚强的忍耐着眼泪,仅仅是鼻头发酸,轻轻抽泣两声,听到德妃娘娘的声音,登时就有些绷不住了。
虽然不至于说是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却是抽抽搭搭地摸起眼泪来了。
说句实话,如果德妃娘娘不是那么了解尔芙的性格,真能被尔芙这副矫揉造作、愚蠢无比的模样气得笑出声来。
因为甭管外界传言多么荒唐怪异,也甭管她尔芙在这件事里是否无辜,尔芙未能约束好府中妾室奴仆,未能管好内宅诸事,本就已经是失职,一个失职的人,竟然还腆着脸来自个儿这位婆母跟前哭诉委屈,这不是自寻死路一般的愚蠢之举么……
不过到了尔芙这里,倒是遇到了意外。
因为德妃娘娘太了解这个表里如一、不懂如何掩饰真实想法的儿媳妇了,她都不忍心为难尔芙,那样会显得她太恶毒了,怕是她自个儿在心里都会厌弃自个儿,但是该问的问题,也不能不问。
德妃娘娘瞧着尔芙哭得可怜,想想这傻丫头能在皇家生活也是不容易,不禁让她也犯了心软的毛病,一边吩咐苏姚去准备净手洁面要用的清水,一边招呼着尔芙到自个儿身边坐下说话,一点没有婆媳相处的剑拔弩张,反而好似是亲母在安慰不懂事的小女儿那般的温情抚慰着。
动作迅速地准备好净手洁面所需的温水、干净帕子、香胰子等玩意儿的苏姚回到殿里,便到了最是匪夷所思的一幕。
——尔芙竟然埋头在德妃娘娘怀里放声痛哭。
哎呦,那哭得是一个惊天动地,那哭得是一个委屈万分,边哭还边诉着委屈,还不是用那种轻声细语、婉转悦耳的声音,而是一种哭到崩溃的粗哑声音在声嘶力竭地诉着委屈。
苏姚再瞧瞧德妃娘娘,她都有些佩服德妃娘娘的忍耐能力了。
——德妃娘娘不但没有嫌弃四福晋眼泪鼻涕一起流的丑态,也不嫌弃四福晋粗哑声音刺耳,愣是用双臂温暖地环抱着四福晋,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哭到崩溃、哭到变声的四福晋,怕是德妃娘娘当年哄着十四爷的时候都不曾这般好性子过。
就在苏姚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的时候,德妃娘娘终于注意到她了。
只见德妃娘娘一只手轻轻拍着四福晋的后背,腾出一只手指指洗手盆架的方向,示意苏姚快些拧条湿帕子给自个儿,因为她感觉自个儿的衣襟都快被尔芙的泪水湿透了。
“好孩子,不哭了,再哭,你这眼睛就不好见人了,额娘知道你心里委屈,也知道你心里难受极了,但是咱们也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去啊。
想想老四府里那些心肠都坏透了的妾室偏房们……
再想想这宫里宫外那些就指着旁人丢丑来愉悦自个儿的人……
你该知道的,她们这会儿可不就是拧着小手绢,等着瞧你的笑话呢!”德妃娘娘接过苏姚递上的湿帕子,一边动作轻柔地给尔芙擦拭着脸颊和眼角的泪水,一边轻声劝说道。
尔芙哭了这么半天,哭得嗓子都哑了,其实也哭够了。
只是她想到自个儿竟然抱着德妃娘娘就埋头痛哭的模样就不好意思抬头,但是听德妃娘娘这般一说,她也不好继续丢脸了,连忙接过德妃娘娘手里的湿帕子,一边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支支吾吾的应答着。
“乖,不哭了,再哭下去,额娘都要跟着你一块哭了!”德妃娘娘见尔芙终于止住了眼泪,竟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连忙安慰道。
尔芙羞涩地低下头,低声哽咽道:“娘娘,其他的事,倒是不会让我觉得委屈,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我也根本不在意,我就是气王爷,他根本就不相信我,扶起这些年,便是我不喜欢弘晖,但是我待弘晖如何,旁人不知,难道他也不知道,外面传言四起,他竟然躲在书房不出来。”
说到这里,她眼圈里还未干透的眼泪,便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尔芙很是豪迈地用袖子擦拭一把,仰面朝天地望着房顶,希望能借此止住眼圈里钻出来的泪水,故作坚强地苦笑着:“我也不是想要他替我辩解什么,更不是想要他安慰自个儿,哪怕他就是过来瞧瞧我呢,我也不会如此伤心。
说句难听的话,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当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插手弘晖的事情,也免得现在自个儿伤心难过!”
“又胡说,你是弘晖的嫡母,你怎么能不管他的事。
弘晖那孩子不懂事,乌拉那拉氏族那些人是小人之心在作祟,但是你不能和他们较劲,你更不该嘴硬地说出这样的话。
你明明为了弘晖的事情操心劳神,你是不求乌拉那拉氏族那些人感谢你,却也不能任由外人误会你。”德妃娘娘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就一脸怒其不争地拍了尔芙一巴掌,沉声教训道。
说到这里,德妃娘娘丢给尔芙一记大大的白眼。
就知道自个儿这个四儿媳蠢得厉害,但是也没想到自个儿这个四儿媳如此蠢,好事都做了,该出力的时候,更是没有半点推诿逃避的意思,最后却自个儿往自个儿身上抹黑,还当着自个儿这个婆母的面说出这么不理智的话,这也就是她德妃娘娘心疼她,不然就她这老四媳妇还不得被人冤枉死啊!
尔芙被德妃娘娘几句话说得一脸懵然,眼泪也不流了,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喏喏问道:“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怎么办,你就该将乌拉那拉氏族的当家人请到你和老四的府上,将你为了弘晖如何费心劳神的事,好好和他们表表功。
你这么做的原因,也不是指望着他们能如何感谢,但是你好歹不能让你自个儿做好事不留名,你该明白隔墙有耳,到时候便是他们不愿意替你表功,也总有那些消息灵通的人能打探到这些细节,之后不需要你自个儿出面去辩解,便有人会替你扬名了!”德妃娘娘屈指瞧瞧尔芙的脑门,一脸无奈地传授着她的一些经验之谈。
是的,德妃娘娘凭什么以奉茶宫女出身在朝里朝外博出一份美名?
难道是外面那些人真的被她感动到了,自愿为她扬名,别逗了,凡事都需要自个儿去努力争取,做一分事,也得安排人宣传到十分百分,再明里暗里地抬举抬举那些已经不能威胁到自个儿地位的旧敌人,让外面的人知道她是如何宽容豁达,长此以往,自有一份好名声在外了。
这也就是尔芙不懂得经营之道,若是德妃娘娘身处在尔芙那样的位置上,德妃娘娘表示她能把自个儿夸成是仙女临凡、菩萨转世,让那些想要陷害算计自个儿的人,还未动手就先心虚几分,然后再有计划地做些好事,到时候就算是宗室和皇上想要废掉自个儿这个亲王福晋都不成了,也就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不败之地。
不过德妃娘娘也不打算让尔芙成为第二个自个儿,那是害了尔芙,因为尔芙自个儿没有这样的心思,也没有这样的手腕,再说老四和当今这位的性格也不大相同,所以还是让尔芙顺其自然的好,但是就算是这样,德妃娘娘也不能任由外人往自个儿的儿媳妇头上泼污水。
其实这也是德妃娘娘今个儿将尔芙叫进宫里来的主要目的。
——她就是要让那些个听风就是雨的蠢货瞧瞧,自个儿这位做婆母的德妃娘娘,弘晖的亲祖母,还能待尔芙如此亲近疼爱,便知道外界那些传言是多么的不可信了。